李羨魚隔著夜色看向他,終於還是輕點了點頭。
她沒再做聲,只是提著裙裾,躡足跟著臨淵往外走。
待邁過殿門的時候,她擔憂地看了眼兩個小宦官,心虛輕聲:「明日、明日,我給你們加月錢。」
臨淵低聲提醒:「公主,走。」
再不走,巡夜的金吾衛便要途徑披香殿前。
李羨魚輕點了點頭,收回視線,小跑著跟上他。
披香殿很快便被拋在身後,周遭漸漸沉入寂靜。
李羨魚伸手握著少年的袖緣,跟著他行走在偏僻的小徑上。
此刻月色轉淡,鋪地的白光變成朦朧而清淺的紗霧,落在少年武袍的劍袖上,淡如蒙霜。
夜色是很好的容器,將一切的感知都成倍擴大。
夜風拂面的觸感清涼,道旁栽種的桂樹香氣濃鬱,便連繡鞋踏過草葉的沙沙聲,亦是那般清晰入耳。
偶有一兩列金吾衛從遠處經過,更是令李羨魚屏住了呼吸,心跳迅疾。
夜晚的宮廷與白日裡截然不同,一切都是那樣的新奇而刺激。
李羨魚愈發期待起夜中的御花園來。
她輕攥了攥臨淵的袖緣,小聲問:「我們離御花園還有多遠?」
臨淵抬眸看向身前夜色,並未立時作答。
待出了披香殿,他方明白,帶李羨魚出行是一件多麼麻煩的事。
屋簷,殘牆,水坑,許多他能走的路,李羨魚都走不得。
行程比他預想得,要慢上許多。
但少年並未抱怨,只淡聲答:「至多一刻鐘。」
李羨魚放下心來,一路走,一路悄聲問他一些旁的事:「臨淵,你時常在夜裡出來嗎?」
臨淵道:「不算時常。」
李羨魚又問:「那你出來做什麼呀?一般都去哪裡?也去御花園嗎?」
臨淵半垂羽睫,掩下眸底晦光:「尋仇。」
李羨魚輕愣,纖長的羽睫輕扇了扇:「宮裡也有人牙子嗎?」
臨淵只是簡短道:「沒有。」
李羨魚還想在問,身前行走的少年卻驟然停下了步伐。
李羨魚沒收住步子,險些撞上臨淵的脊背。
「臨淵,你怎麼——」
話至一半,李羨魚的語聲輕輕頓住,杏眸微亮。
夜幕中的御花園已近在眼前。
李羨魚提裙走近,沿一道漢白玉鋪就的曲折花/徑而行。
身側是繁花異草,藤蘿翠竹,沐在鋪霜般的月色中,與白日中看來,分外不同。
李羨魚步履輕盈地走了陣,稍頃在一朵大如金盤的花盞前停下步子。
「好香。」少女杏眸微亮,探手將花枝攏低了些,去給身畔的少年看:「我認得這花,這是父皇為王美人從青瀘運過來的金絲銀盞,你快看,好不好看?」
而少年側身,尚未來得及俯身,李羨魚卻已鬆開了手裡的花枝,視線又被另一朵鬥雪紅引了過去:「臨淵,你看這朵,這朵是為了蘇才人從寶澤觀挪過來的。」
「還有這朵……」
她在花木中穿行,心思變得這樣的快,彷彿每朵花她都喜歡,每朵花都有來歷。
臨淵跟在她身側,看她終於在御園深處停步。
花木掩映處,立著一架懸在梧桐樹下的鞦韆。
李羨魚提裙小跑過去,伸手輕握住兩旁垂下的鞦韆索,小心翼翼地試著踏上鞦韆凳。
稍頃,她在鞦韆上站穩了身子,便對臨淵彎眉笑起來:「臨淵,幫我推一下鞦韆吧。」
臨淵抬眼看向她。
他想說,這樣並不安全,容易被遠處的金吾衛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