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場大雪漫長得像是永遠也不會停歇。
少年仍在雪夜中跋涉,懷中少女的呼吸聲卻越來越清淺。
她漸漸開始犯困,困得睜不開眼來,疲倦得對所有的事物都已提不起興趣。
臨淵語聲沙啞地提醒她:「公主,這裡是雪山。不能睡!」
李羨魚勉強回應了一聲。
她想讓自己打起精神來,想去看看他們走到了哪裡。
是不是已經快到雪山腳下。
但她的眼睫是這般的重。
上面沉沉地掛滿了碎雪,任由她如何努力,都這般無力地往下垂落。
睏意陣陣襲來,似在天壇上時迎面而來的雪浪,隨時都要將她吞沒。
就在她將要睡去的時候,她聽見臨淵在她的耳畔低聲啟唇,給她念起一本曾經聽過的話本。
素來不善言辭的少年,生平第一次這樣的多話。
他為她背誦每一本記得的話本。
給她講述自己曾經遇到過的人與事,去過的地方,見過的小橋流水與大漠風沙。
他一字一句地提醒她,她還未見到自己的皇兄皇姐們是否平安,她的母妃還在披香殿裡等她。
臨淵將一切能想到的話都說給她聽。
直至語聲沙啞,直至他終是詞窮。
就當李羨魚以為他不會再啟唇的時候。
抱著她的少年俯下身來,在耳畔低低喚了聲她的小字。
「昭昭。」
他握緊她的素手,將她貼向自己的胸膛,在呼嘯而過的風雪聲裡,在巍峨潔白的和卓山脈中,懷著赤忱的心意問她:「若是能走出這座雪山。若是我寫婚書給你,你可願嫁與我?」
李羨魚慢慢抬起羽睫。
在昏暗的雪野中,見素來冷峻的少年神色溫柔,眼眸如星。
李羨魚也彎眸笑起來。
她極輕地回答,唇齒間綻開大朵大朵的霧花:「那你可要帶上一整箱的話本子作為聘禮。」
她的語聲輕柔:「要是父皇不同意,我們就把婚書遞給皇兄。要是皇兄也不同意。我們就偷偷從宮裡逃出去,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來。」
養一條紅魚,兩隻兔子。
春日賞花,夏日採蓮,秋日放紙鳶,冬日圍爐飲茶。
就這樣過完數十個春夏秋冬,也沒什麼不好。
但她說著,卻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
她想,若是今世不能實現,就來世吧。
等來世,她就做個尋常的官家千金,而臨淵是在她門前打馬而過的五陵少年郞。
她在鞦韆上看見他。
就登著花梯爬上院牆,遠遠地拋一朵海棠花給他。
他伸手接住,帶她騎馬去郊外遊玩。
從小城的東面逛到北面,從山上逛到山下,就這樣無憂無慮地玩上一整個春日。
最後在冬日第一場雪落之前,上門來向她提親。
騎一匹駿馬,帶一整箱的話本子。
她從自己的閨房裡出來,拿團扇敲敲他帶來的箱子,笑著問他:「這一整箱的話本子都是給我的麼?」
他就大方地將手遞過來,和她說:「我與話本子都歸你。」
那時候,她一定會答允他。
就像是——
此刻一樣。
作者有話說:
第81章
雪虐風饕。
李羨魚卻覺得耳畔的聲音都淡了下來, 連臨淵給她的回應都變得微不可聞。
她似乎覺得沒那麼冷了。
被朔風吹落到面上的碎雪蓬鬆的似春日裡的柳絮。
催她沉沉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