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這宮苑內的一切, 早已與她無關。
李羨魚想, 這樣也好。
至少母妃不會因此感到難過。
她低垂下眼, 從竹瓷手中接過那盞明亮的琉璃風燈,跟在青棠身後,徐徐踏出了披香殿的殿門,走向遠處夜幕中的承徽殿。
呼衍使臣們聚集的地方。
承徽殿中,宴飲依舊。
原本柔和的絲竹聲此刻已經轉急,幾名呼衍使隊帶來的異族美姬正在其中踏歌而舞。
金髮藍瞳的美姬身著薄紗,細腰婉轉,玉臂輕舒。旋轉蹬踏間,足踝與手腕間的金釧相擊碰撞,響聲清脆,動人心絃。
皇帝坐在上首,一雙通紅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算是明白,為何外族們總喜歡求娶中原的公主。
非我族類的女人,看著總是格外的新奇,格外地令人想要征服。
他眸底幽暗,招手讓承吉過來,命令道:「宴席散後,告之呼衍的使臣。朕多給他們一車紅寶石作為公主的陪嫁。令他們將這些舞姬統統留下!」
承吉喏喏稱是,正欲前去準備,皇帝卻似又想起什麼,雙眉擰起,不悅道:「嘉寧呢?為何還不前來?」
話音未落,便見朱紅的殿門左右開啟。
兩名綠衣宮娥挑著風燈,引著方及笄的少女從敞開的殿門裡提燈走近。
李羨魚今夜並未盛裝打扮,只是一身尋常時日裡穿的兔絨斗篷,烏黑的長髮盤成乖巧卻並不繁複的百合髻,而發上也只簡單地戴了一支玉蜻蜓簪子。
隨著她的步履漸近,手中琉璃風燈的輝光灑在清淨的漢白玉宮磚上,倒映出少女精緻的容貌。
臉容瑩白,杏眸烏黑,唇色瀲灩如塗丹脂。
明淨而純粹的美好。
鮮妍得像是早春枝頭新開的木芙蓉花。
皇帝注視著她,無聲而笑。
他想,這樣的公主,一定能令呼衍的使臣滿意而歸。
於是他向李羨魚招手,不計前嫌般對她重複了方才與雅善說過的話:「 嘉寧,過來。朕在右下首處給你留了席位。」
李羨魚的呼吸微頓。
察覺到整座大殿裡的目光都隨著皇帝的這句話而落在她的身上。似殿外的雨水,綿延不盡。
李羨魚努力讓自己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不去看那些穿著薄紗的舞姬,與那些眸光裡意味不明的使臣。
她在皇帝的金座前拜倒,輕聲道:「嘉寧拜見父皇。父皇萬福金安。」
皇帝立時抬手,迫不及待地讓她去金簾後落座。
李羨魚起身,行至右下首的長案後,在雅善皇姐坐過的席位上,輕輕落座。
她低垂著眼,看著面前的珍饈美酒。卻毫無動筷的慾望,只是在心裡一聲聲地數著更漏,期待這場漫長的宴飲早些過去。
但很快,她便察覺到,似乎有視線隔著金簾斜斜地投射而來。
目光來自於那名為首的使臣。
他名喚烏勒格,今年四十餘歲,身材有些發福。此刻正毫不避諱地從垂簾的縫隙裡打量著她。
目光陰冷又黏膩,像是一隻多足的蟲子順著她的裙裾攀爬上來,想往她的袖口領口裡鑽去,令她藏在斗篷下的肌膚也一寸寸地起了寒粟。
正當李羨魚忍不住想要起身避開的時候,烏勒格短暫地收回了視線。
他側首,對著身旁隨宴的宦官不知嘀咕了些什麼。
而那宦官匆匆行至御座前,低聲向皇帝轉達。
李羨魚坐得稍遠,聽不清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只見皇帝瞪大了一雙酒醉後通紅的眼睛,繼而不知為何驟然升起怒氣。
他高聲怒斥李羨魚:「還待在這做什麼!回你的披香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