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前的事了,我有些記不清了。”春大娘不願意再提舊事,她如今的日子雖是捉襟見肘,但還算順心,若是沉溺於過去,她這一家的日子過不下去。故而,她故意忘卻舊事,既不願意談過往,也不願意見舊人。至於跟隋氏一族的人分開,不聚在一起生活也是源於此,生活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看見對方的慘狀也忘不了自己的。最初還能因為苦難相互憐惜,後來就是相看相厭,看見故人就忘不了深陷泥沼的日子。
“我們也沒有商量過,各自緩過氣,手裡攢到能度日的錢財了,就各奔東西了。”春大娘平靜地說,“我們一家四口離開樓蘭前往尉犁的時候,沒跟任何人打過招呼,之後的這些年也沒再遇到相識的人。”
隋玉不知道說什麼,只有沉默。
“玉丫頭,你今天遇見我,以後或許也會遇見其他人,大娘託你個事,別跟其他人提及我們。”春大娘提出要求,她望著隋玉,說:“往後啊,你若是再路過尉犁,看見我點個頭打個招呼就行,你過你的日子,我們過我們的日子,出了那道關,我們就沒什麼干係了。”
隋玉想到隋文安,他對舊人舊事避之不及,春大娘亦是如此,那場災難對活著的人的影響是終生的,所有能活著走出來的人,一輩子都生活在那道陰影下。
“好。”隋玉輕聲答應。
春大娘鬆口氣,她踢了下腳邊的羊骨頭,閒聊道:“有幾個孩子了?”
“一個,今年冬天就六歲了。”
“噢,那也不小了。是丫頭還是小子?”
“是個小子,長得像我。”
春大娘看隋玉一眼,笑著說:“長大了是個美男子。”
隋玉面上露出深深的笑意,語含寵溺地說:“他是個愛臭美的。”
看得出她的日子過得不錯,過得好就行,春大娘拄著棗木柺杖站起來,她斂起笑,有些不自在地說:“玉丫頭,話就說到這兒,家裡還有羊要喂,我回去了。你別見怪,我就不請你去家裡吃飯了。”
隋玉還是應好,她送老人出去。
“大娘,有沒有我能幫你的?衣料和錢……”
春大娘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說:“謝你的好意,日子過得去,別送了,你也去忙你的事。”
隋玉站住腳,目送拄著柺棍的老婦人喊上挑擔的孫子離開。
宋嫻悄步靠近,低聲問:“你的族人?”
隋玉沒說話,預設了。
“怎麼不留大娘在我們這兒吃飯?我打發人去買牛肉了。我們商隊帶的散貨要不要擇出一部分給她送去?看大娘和她孫子的衣著,日子過得不太好。”宋嫻說。
“我提了,她不要,算了,隨她的意吧。”隋玉不打算強塞好意,八年過去了,最苦的日子已經熬過去了,春大娘也不缺一星半點的好意過日子。
對於日子越過越有希望的她來說,以前的苦難可以一笑置之。而對於好不容易過上平靜日子的春大娘她們來說,過往種
種依舊是心口腐肉,哪怕刻意不去碰,腐臭之氣也時時刻刻縈繞在鼻間,她們避之不及,她若是強行施捨好意,那對她們來說又是一重吐不出咽不下的傷害。
“我們明天就走吧。”隋玉說,“那匹拉稀的馬如何了?”
“剛餵了加鹽的米湯,下午要是不拉了,明天就能走。”宋嫻說。
“那傍晚再看情況。”隋玉說。
傍晚,拉稀的馬情況好了許多,能吃又能喝,精神頭也恢復了,隋玉見狀去找徐大當家和李大當家商量離開的日子。
隔天一早,商隊離開,但在走到尉犁國的西部邊緣時又停了,所有人在此又歇兩天,才動身前往樓蘭。
路上,隋玉跟宋嫻和另外兩個商隊的當家人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