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大雨傾盆。
大路上一行人悽悽切切。
梅增率全家扶柩還鄉。
歐陽修殷切地囑咐梅增:“……我已經派人購置田產,並託專人代為管理,所得收入,用於照料爾等的生活,你也不必過於憂心。
好好地教導弟弟妹妹們,照顧好你奶奶和母親。
回去後,去縣衙好好的上班,不是為了生計,而是不要墮了你父親的家聲,有什麼困難就給我寫信。
……時常和季默溝通,他還能幹點事情,你們別生疏了。”
歐陽辯在旁邊苦笑。
這一次梅堯臣死了,他送出了一套院子、兩個店鋪,還在梅堯臣的老家購置了房產,一趟下來幾千貫錢就出去了。
老父親倒是挺會慷兒子之慨。
歐陽修沒有注意到兒子的情緒,他遙望遠去友人的遺柩。
三十年來點點滴滴的往事一齊湧上心頭……
伊水河畔,流水潺潺,那跳動的雙鱖魚,還有梅堯臣著青衫騎白馬的俊朗身影。
隔著三十年歲月的風塵,依然是如此的清晰,就像發生在昨天。
那時他們都年輕氣盛、壯志滿懷,在賢豪滿前、人才濟濟的西京留守府如魚得水。
八節灘頭湍急的濤聲,和著他們鋒發凌厲的高談闊論久久地盪漾在香山的夜空。
那時他們何曾料到,世路艱難,憂患重重?
那時他們也不曾想過,人生苦短,聚散匆匆!
幾十年離合乖違之後,再相會已是垂垂老矣。
而如今,更是天人永隔。
歐陽修忍不住悲從中來。
“念昔河南,同時一輩。
零落之餘,惟予子在。
子又去我,餘存無幾。
凡今之遊,皆莫先。”
歐陽辯聽到父親如此意氣蕭索,忍不住搖搖頭。
他轉頭和長身玉立的狄詠說道:“狄兄多勸勸我父親,莫要讓他再這麼蕭索下去。”
狄詠站在歐陽辯的身旁,竟是絲毫不遜色歐陽辯的風采。
狄詠聞言道:“季默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老師的,你事務繁忙,自忙你的去就是,伯和兄應該也該回來了,等伯和兄回來,我就輕鬆了。”
這段時間歐陽辯忙得飛起,家裡都是二哥歐陽奕和狄詠在照顧歐陽修,的確是辛苦了。
歐陽辯笑著點頭:“狄兄,秋闈也差不多要開始了,你還是將精力放在科舉上。
父親身體其實也好得差不多了,他也該去上班了。
我三哥也該回來了,再不回來就趕不上秋闈了,有他和二哥一起陪著父親,我也可以放心了。”
狄詠笑著點頭:“如此甚好,季默最近是要出遠門嗎?”
歐陽辯笑著點頭:“對,這次要將護衛隊拉出去,搞搞拉練什麼的,我也跟著看看。”
狄詠驚訝道:“這麼快就成軍了?”
歐陽辯笑著道:“沒有那麼快,裝備之類的倒是籌齊了,馬匹就到了一半,倒是護衛是招募齊了,也上馬練了幾個月了。
好在招募到的都是一些素質很不錯的兵源,畢竟薪俸給得高嘛,不用怎麼練,有大部分還會騎馬,所以倒是不需要怎麼操練,已經是有些基礎的了。”
狄詠點點頭沒有多問了。
……
辰州成縣有個林家莊,林家莊與元朗、高邑兩縣交界。
人們稱這種雞鳴聽三縣的地皮兒,叫三不管地界。
三不管地界最荒野,土匪出沒,邪事橫生。
林黑塔就生在這裡,此人長得骨碩肉肥,膚黑牙黃,人前一站亞賽半截黑鐵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