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的酒渣泛起,隨即又沉了下去,他不耐煩地打斷他:“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還提它做什麼。”
章明遠赧然低下頭:“許是年紀大了,總是容易想起從前。”
凌霄恆道:“總是往身後看,人還未老,心也老了。”
他濃眉一豎:“宗門上下誰有我老?可你看我可曾服過老?”
章明遠道:“這便是我最佩服師兄的。”
他低下頭,看著酒杯中的倒影:“可我不行,最近我一閉眼便看到妘師妹的影子,我喚她,她也不應,只是冷冷地看著我,好似很失望。我醒來便心慌,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他頓了頓,踟躕道:“冥妖越鬧越兇,赤地又動盪,還添了個偃師宗……這麼多事擠到一起,總覺得有什麼緣故,師兄,你這回出征還是以穩妥為上,切勿冒進。”
凌霄恆不屑一顧:“你膽小怕事,自然看什麼都是龍潭虎穴,你眼中只看得見危險,在我卻是良機。你來替我踐行,我感激不盡,但作此不祥語便大可不必。”
章明遠本不是強硬之人,見他固執己見,只得道:“總之師兄一切小心。”
他不再多勸,只默默飲酒,待風雨小些便起身告辭回了自己的倉果宮。
凌霄恆讓道僮收了杯盤,走進內室。
他的臥房中間擺著一張巨大的石臺,黑曜石的檯面上漂浮著無數細小的星屑,一一對應著天上的星辰。
在同門師兄弟中就屬他最擅長星相卜筮,他當然看得出此行兇險,但修道從來都是與天命相搏。
黑曜石上映出他的面容,他的臉上沒有皺紋,頭上沒有白髮,乍一看正當壯年,但眼神中已經顯出了疲態和老態。
他開啟榻邊的黑檀小櫥,從裡面拿出一堆瓶瓶罐罐,一一開啟,依次將十幾種丹藥、靈液服下,然後盤腿坐下,運功調息。
沒有人知道他的修為已經兩百多年沒有寸進,修道一途不進則退,單隻維持現狀便要服食大量丹藥,丹毒在經脈中累積,經脈越發滯澀,又需要更多的靈藥才能維持,而上好的靈藥價值不菲,他一個沒有權柄在手的長老,哪裡能負擔得起?若非如此,他又何必與兩個小輩撕破臉皮爭權奪利?
凌霄恆將瓶罐收回櫥中,深深地嘆了口氣。
翌日早晨,碧空如洗,凌霄恆帶著三十名重玄弟子登上飛舟,向西南赤地出發。
月光下的沙磧如海, 連綿沙丘猶如銀色的波濤。
凌霄恆站在飛舟的船舷上往下望,赤地魔城就像露出海面的一塊塊嶙峋礁石。
短短一個月不到,赤地又有兩座城池落入偃師宗之手,最可怖的是, 他們每攻下一城, 傀儡軍便壯大不少, 其中不乏血煉和赤煉境界的魔修, 相當於元嬰和煉虛修士。
正思忖著,不遠處的沙丘上方出現了兩條大魚似的暗影, 歸元和太虛的飛舟也到了。
這次出征,凌霄恆不敢掉以輕心,聯合了歸元與太虛兩宗,兩派在九大宗門中分別排名程。”
凌霄恆沉吟道:“依老朽之見,老朽與敝派弟子由兩位來驗,盧賢弟與貴派弟子由老朽和白賢弟來驗,白賢弟高足便由老朽與盧賢弟來驗,如此方能萬無一失。”
白宣平沉吟道:“如此一來,每個弟子都要驗兩回,對經脈難免有損。”
凌霄恆立即反駁道:“雖有少許損傷,一夜運功調息便可恢復大半,若是陣中混入一個偃師傀儡,必定釀成大禍,兩害相權,白賢弟想必知道該如何抉擇。”
盧鈞乾脆道:“在下以為凌兄所言甚是。”
白宣平也只得答應。
三人依次將在場所有弟子的經脈輪流驗過,並無一人有異,凌霄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