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荷心知她畏怯不肯,呼吸愈發急促, 又恨己無力說不出多少話來。
她昏迷時已被拆開發髻,渾身上下更無半點尖銳之物。卻忽然看見跪著的一個小宮女戴了一根喜鵲銅釵,頓時起意,劈手抓了來,就要往自己腹上劃!
「娘娘!」郭穩婆駭得魂飛魄散,拼了命地上前抓住, 「娘娘謹慎!謹慎吶!」
越荷拼著一股心氣緊抓銅釵不放, 郭穩婆喊道:「快來人拉住娘娘吶!」於是又伸出幾雙手來, 激烈地僵持了一陣子, 到底是越荷身上無力, 手一鬆, 銅釵掉於地。
滿室都是驚呼、啜泣和嘆息聲。
越荷想,她剛才其實有機會刺中……只是她要的是劃開, 若一味不顧地紮下去, 反而傷了孩兒……長夜猶然, 而她氣力已漸衰。
有人哭著跑出去稟報……她又咳嗽了兩聲,決定拼最後機會一試。
「這孩子在我心裡,遠比我自己寶貴。」越荷斷續道, 「救救他吧!光憑我自己……已經沒辦法帶他來這世上了——」
她換口氣:「聖上畢竟也沒來瞧我了……」
言下之意,是聖人未必憐她,孩子卻是龍裔,務必先保住孩子。可穩婆等人仍是不敢——縱然聖上不來,躺著的也是貴人,她們豈敢斷送一位貴人的性命!
正徒廢唇舌間,忽然外間又有嘈雜之聲。一位麗人疾奔過屏風掀珠簾而入,臉容蒼白、鬢髮微亂,神情猶然強作高傲,聲音卻已洩出泣意。
「娘娘!您進這裡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她高聲說道,眼眶微紅,神色氣憤,「越荷,你真是好膽氣!好想法!居然敢做出這樣——這樣的事來!你不要命了嗎?」
她又要走近,嚇得半數宮女都去阻她。李玉河橫眉冷目:「都給本宮滾開!」
先前已經聽完了越荷「奪釵欲剖腹」的那一番豐功偉績,李玉河也有些心有餘悸,胡亂摸著頭髮把能找到的尖頭釵環都拆了拔了,又把鑲著金玉的腰帶摘下來扔在地上,這才昂首上前。
「你可真是了不起!」她恨聲痛罵,「聖人把你託付給本宮,本宮把寢宮讓給你生產、守了數個時辰,你就是如此回報的嗎?!」
她這麼不顧一切地抖摟恩德、責怪產婦,頓時有許多人想上來捂嘴。越荷卻聽到她發抖的嗓音,恍惚了一會兒,意識到這裡是長信宮,不是她以為的長秋宮。
難怪一直是李玉河守在外頭!她在長秋宮昏迷,按理說是要就地安置,卻挪來了長信宮生產,還是玉河的承暉殿——雖然不遠,到底顛簸!
一定是玉河力爭來的,也難怪身邊有郭穩婆在了。鍾薇不會使絆子,她會比誰都熱心周到,但偏偏礙住你的事。只有玉河,真心實意地護她,想方設法地幫她!
這是她的親生妹妹呀!越荷喉嚨裡發出一聲哽咽。
李玉河站在床頭邊上,數落得激昂切齒:「什麼叫『聖上畢竟也沒來瞧你』……好啊,你要想聽,那我告訴你。聖上抱你過來,也守了半日,只是要批摺子,在你醒前一刻鐘才走的。江承光每天的摺子要看多久你也有數!估計天亮前能批完吧,建章宮眯一會兒,又該上朝了。」
她說:「只怕他下了朝還要來找你,若你真能熬到那個時候!這也是不願意來瞧你?這也是你的藉口?越荷啊越荷,我真是……」搖了搖頭,哭腔濃了,「你就是不想活了!」
「我告訴你了,聖上滿心在意你,守著你枯坐許久,剛才還晉封你做了昭儀,你高興了嗎?肯活了嗎?還要挖你肚子裡那塊肉——」她面目扭曲一瞬,「誰稀罕!」
淚水從她的一雙大眼中滾落。
越荷知道,玉河是想起了前世的自己——想起了李月河,想起她落胎後不久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