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北聲音低沉:「你不該回來,不該為那些仇恨將自己再拖入泥沼之中。」
越荷猛地抬頭,逼視他的雙眼,眼中似有光芒燃燒:「你是要我放過她——放過那些人?你,你又怎知她們曾經迫我到何種地步,那些年的哀苦傷痛。絕望悲涼……」
塵封的記憶在這一刻,伴隨著情感之洪流轟然湧出。越荷未覺自己已淚流滿面。她以為自己已經喊得聲嘶力竭,其實聲音卻熄滅在了喉口。她小聲、尖銳地哭道:「你們不會知道!」
那是第一個人,是還魂以來的第一個人,也許是唯一一個,能夠和她分享屬於李月河最後時光的那些情感記憶。那些痛苦絕望,哀傷激烈。至於妥當與否,此刻又怎會想起。
越荷淚眼朦朧,雙手顫抖。她覺得傅北的聲音似乎也在發抖,那人雙手緊緊攥成拳頭,壓在她肩膀上,近乎語倫無次:
「知道,你受的苦我都知道……」
他一遍又一遍說著,像是在安慰那個迷路的、受驚的孩子,想要將他內心的關懷與愛憐傾訴於她,告訴她她永不是孤身一人。她的顫抖隨著他緊握的拳頭傳到他的心臟,使他的心也跟著顫抖起來。傅北的右手顫抖著向她示意,提醒她好好注意周圍。然後,他終於鎮定下來了。
他嘆息著對越荷說道:「不值當的,月兒,這一切真的不值當。無論什麼都沒有你重要,你不該為那些人搭上自己……你,你真不該回來啊!」
越荷沒有接他的帕子,找出自己的擦了臉,又緊緊抓著。她已平靜下來了,聽他說下去。
「這一切真的不值當,你不該回來的。是,蘇合真害了你,李家棄了你,江承光負了你,這些都是他們的錯。你回來,又要拿什麼報復他們?你只是在折磨自己……月兒,月兒,你嫁入太子府前我就對你說過,你值得更好的,你應該有更好的生活。但那時候你不能不嫁,沒有別的法子。可是現在呢?現在,你是越荷。越荷!」
他匆匆忙忙地說著,像要把心頭的話兒一口氣吐個乾淨:
「你本來可以這樣——你可以忘記過去的一切,遠遠地走了,去看一看山看一看水。你可以不要入宮的,在退婚之後。你可以騎馬打獵、放紙鳶……你至少可以在那裡,過些你真正想要的日子,而不是什麼入宮後才求著自己想要的日子——那已經是一種割捨和痛苦了。」
他的嘴唇顫抖著啜泣:「你是越荷啊,全新的越荷。你完全沒有必要背負前頭那些——」你如果恨死了他們,非要玉石俱焚,那麼讓我替你報仇啊,我已經在這麼做了。
你為什麼要回來,不惜搭上自己的生命?
傅北感到自己難以說下去了,喉頭被澀意哽咽住。他又一遍問道:
「月河,你為什麼,要回來呢?」
你可還記得,那時候你對我說過的話麼?你對我說,從前的事忘了便忘了,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何必要自苦呢?可是你,又為什麼要不顧一切地回來呢?
你本可以把這一切告訴我的。
越荷的目光,落在地上那雙靴子的雲紋上。許久以後,她才輕聲答道:
「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為何會回來,就好像命運註定是這樣,牽絆還沒能解開。或者說,我從來就沒意識到,我還可以有……其它的生活。我還可以選擇,不回來。」
傅北的話正如石子投入心湖散開漣漪。回宮後第一次,越荷發覺自己心亂如此。那是一種強烈的、後悔的質問: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知不知道,你本來可以不要這樣的!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本來會得到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已經錯過了什麼。
李月河生命大半的牽掛都在京城,而非是江南的秀麗水鄉。她在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