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見到那人了。”
楊穩一驚,知道她說的“那人”是誰,忙問:“在永壽宮見到的麼?沒有惹他留意吧?”
如約垂首道:“出了永壽宮,在螽斯門前遇上的。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惹他留意,說了幾句話才散的。”
楊穩方才明白她一路緘默的緣由,想必現在五內俱焚,正撕扯煎熬。
他該說些什麼安慰她呢,其實說什麼都沒有用,她的痛苦他都知道。茫然一步步走著,彷彿行屍走肉,有幾次她腳下趔趄,險些摔倒。他眼疾手快一把攙住了,就這麼架著她,把她帶回了內官監。
讓火者交了差事退下,值房裡只剩他們倆,他並未離開,料她一定有話要同他說,便靜靜等著。
如約到這時才緩和了些,紅著眼眶喃喃:“明明站得這麼近,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想殺了他,可我沒有刀……我日思夜想步步籌謀,為什麼這種關頭不做好準備,我悔死了,我太無能了。”
她自責,萬般不理解自己的疏忽,楊穩卻可以清醒地告訴她,“誰也沒料到,頭一回進宮就能見上。宮裡守備森嚴,武將進宮都得解下佩刀,你要是身懷利器,萬一被查出來,還沒進大內,命就沒了。”
“可我錯失了這麼好的機會,下回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顴骨發紅,人也忍不住顫抖,楊穩卻說不著急,“繼續等著,進一百回宮,總會有一次機會。那時候你做好了準備,但凡行事,就一定萬無一失。現在還沒到時候,倉促起事,除了自尋死路,不會有更好的結果。”
如約靠著高櫃,那櫃角頂得背心生疼。最終灰心喪氣滑下來,滑坐在地上,雙臂抱住膝頭,把眼淚埋進了臂彎裡。
楊穩愁苦地望著她,見她難以自拔,便蹲下來拍了拍她的後背,“咱們籌劃的事,說給人聽,必定都以為我們瘋了。正因為太難太難,你要多給自己一些時間,才能不因莽撞而後悔。我進宮幾次,遠遠也見過那人,當時心境和你是一樣的,恨自己太沒用,為什麼不能讓他償命。可事後冷靜下來細想,刀鋒應當藏於暗處,才讓人防不勝防。你要是見天明晃晃想殺人,那些廠衛不都成了擺設嗎。人說雙拳難敵四掌,咱們是兩個人應付千軍萬馬,就算有錯漏,也不該責怪自己。”
如約聽他勸解,總算平了心氣兒,只是覺得羞愧,“我先前見了他,不知怎麼,心裡又恨又怕……我怎麼能怕呢,怎麼能這麼窩囊!”
楊穩卻不覺得有什麼可責難,“因恨生愁,因恨生怖。你我都是肉體凡胎,一時彷徨了,沒什麼了不得。你也不必自苦,趕緊打起精神來,針工局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別叫人看出端倪。”
如約有些不好意思了,擦了擦臉道:“我今兒糊塗,在你跟前現了眼,你別笑話我。”
楊穩和聲道:“哪裡的話,我要是笑話你,還能同你說這麼多嗎。”
原想攙她起身,可伸到半路的手又縮了回來。腳下退後半步,把桌上的冊子抱進了懷裡,好言道:“快要人定了,回去歇著吧!明兒年三十,司禮監忙得很,未必能見上,我先給你拜個早年,願姑娘來年平安順遂,心想事成。”
如約忙向他回禮,一來一往拜上了年。
剛才的遺憾深埋進心裡,再相視,各自都赧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