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正月十五,也是百官結束休沐後的第一個上朝日。一大早天兒不好,陰沉沉的,深廣的奉天殿即便燃起了宮燈,也是隱隱綽綽光線昏暗。
皇帝和太后早早就臨朝了,皇帝坐在九龍髹金椅上,太后錯後些,鳳冠博鬢,大授大帶,端坐在皇帝左側的鳳椅裡。殿門大開,三公九卿列隊按序而入,有心之人甫一入殿,首先要看的便是太后面色,結果見太后如常,也就沒什麼可質疑的了。
唱禮的內侍在一旁引導眾臣三跪九叩,天街上的羊腸鞭子甩動起來,發出一串破空的脆響。眾臣禮畢,太后身前的珠簾緩緩落了下來,朝堂上沒有門簾子,殿外的風流動,吹得珠簾左右輕晃。
簾後的太后這時才說話,緩聲道:「先帝升遐,太子即位,彼時太子年輕,予也曾日夜擔憂,唯恐太子治國不力,耽誤了大鄴江山社稷。然這兩年來,皇帝理政很是從容,加之有諸臣工輔佐,大鄴再創盛世有望,予也放心了。如今皇帝年滿十八,上年確立了皇后人選,按著祖制,到了親政的年紀。今兒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趁著年味兒未散,越性兒把大典辦了。皇帝改元,大赦天下,也讓百姓們沾沾光。」
太后說完這話,便聽得底下山呼萬歲,著實一副眾望所歸的熱鬧景象。
也不知是人聲大作震動了太后,還是時候一長腰桿子發軟,太后向一邊偏移過去,還好珍嬤嬤眼疾手快扶住了。
月徊嚇了一跳,珍嬤嬤臉上卻淡然,給蹲在椅後的月徊使了個眼色,示意她繼續說話。
月徊點了點頭,復拿捏著嗓子叫了聲皇帝,「今年是你親政頭一年,年號可定下了沒有?」
皇帝說是,「遵母后懿旨,改元熙和。」
月徊道好,「既這麼,符璽郎何在?」
早在一旁候命的符璽郎率眾託著天子六璽緩步而來,到了寶座前跪地,將璽印向上敬獻。皇帝走下御座,象徵性地接了國璽,至此大禮就算成了。月徊透過鳳椅上的鏤空雕花看見外頭情景,大大鬆了口氣。
珠簾後的太后聲調裡帶著一點笑意,「好了,皇帝親政,予也該功成身退了。今後還盼眾卿全力輔佐皇帝,開創出個太平盛世來,那予便對得起先帝,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珠簾後又落下一道金絲絨的垂簾,朝堂上千歲呼得山響。太后在垂簾的遮擋下被攙進了肩輿,很快送回了慈寧宮。
往日吆五喝六的太后,如今變成了一攤死肉,不能說話不能行動,只有眼珠子還活著。兩個太監把人抬進暖閣裡,月徊先前以隨侍女官的身份陪著上朝堂,回來自然得把人送到地方。正要離開,恰好迎上太后那雙憤怒的眼睛,她微頓了下,掖著手道:「娘娘這會子恨不得殺了我吧?」
暖閣裡的人都被珍嬤嬤遣了出去,只餘月徊和她留在腳踏前,太后恨的當然不只月徊,更恨這個日日伴在身邊的貼身嬤嬤。
珍嬤嬤嘆了口氣,不慌不忙道:「主子八成不明白,您對奴婢那麼好,奴婢為什麼還要反您。早前您放我出宮嫁人,那是多大的恩典吶,奴婢實在感激您。可您為什麼不好事做到底,讓我在宮外太太平平過日子,為什麼在我嫁了男人,生了孩子之後,又把我召回來呢。您也生過一位公主,也知道母子分離的痛,當初公主出嫁,您在宮裡哭了三天,就不明白我也想我男人,我也想我兒子?如今我兒子大了,前年高中入仕,到了要人提攜升官兒的時候,梁掌印答應,只要我照他的話辦,就讓我兒子升知州……所以娘娘,奴婢只有對不住您了,這是您欠我們母子的。當年我兒子才兩歲,您一道懿旨活活拆散了我們,害得我男人當了二十年的活鰥,我兒子自幼沒有母親照應。二十年的舊帳,到今兒才讓您還,不過分吧?」
床上的太后瞠大了眼睛,起先滿臉憤恨,聽了珍嬤嬤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