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種陰冷的聲調,像蛇一樣鑽進貴妃的耳朵裡。她驚懼地退後了兩步,「慕容深,你竟然這樣算計我!」
皇帝道:「彼此彼此,你要是不算計朕,又怎麼會弄出這麼個假子來。只是朕不明白,那個人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進宮之初就心心念念,一時不忘。」
所以她的一舉一動,從來就沒能躲過皇帝的眼線。貴妃撐著供桌才勉強站直了身子,嘲訕道:「皇上要聽真話麼?真話就是在我眼裡,韃靼人都比你強些。你這病怏怏的身子,每動一下,每喘一口氣,都讓我無比噁心。你知道自己身上有股子爛臭的味道麼?你趴在我身上,我就覺得自己正和一具腐爛的屍首同房,你這屍首,又怎麼生得出孩子來……」
她忽然大笑,一旦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似乎也沒有什麼值得她畏懼的了。
這十五年繁花似錦的日子,其實早過得夠夠的,有時她鬧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世上一遭,一邊享著福,一邊受著罪,兩下里都抵消了,什麼也沒剩下。如果說快活的時光,可能就是從南苑來京城的路上,這一路有她喜歡的人相陪,那時候睜開眼探出頭,就能看見他在她艙門前站著班兒。
貴妃沉浸在往日的回憶裡,皇帝卻被她的話觸及痛肋,恨聲斥責:「你給朕閉嘴!」她還在痴痴笑著,他恨極,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襟,「朕只問你,你的姦夫,是不是剛才那個人?」
貴妃的那雙妙目呆滯地轉過來,望向他,眸底浮起一絲遺憾。可憐自己終究不能再見到西洲了,早知如此,就不該一廂情願地把他拖進來。如今自己什麼也不能為他做,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連累他。
她徐徐長出一口氣,說是,「就是他。皇上不必覺得不平,憑你天下第一尊貴,在我這裡也什麼都不是。你今日這麼待我,看來我是不能活了,無所謂,生死不過一口氣罷了。你呢……」她眉眼彎彎,雲淡風輕說著惡毒的話,「反正你也活不長。機關算盡,臨了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皇帝因身子不濟,最忌諱聽見這種話,當即便氣得臉色驟變,猛地y下了一條幢幡,在手上絞成繩,套住了貴妃的脖頸。
佛堂裡燈火晦明,唐卡上慈眉善目的佛像被吹得翻過一面,露出背後眥目欲裂一口獠牙。
第103章
雨還在下, 簌簌打在園中半枯的芭蕉樹上,激起一串輕顫。
梵華樓常年燃著藏香,那種幽深濃烈的味道, 讓人產生微微的暈眩感。
皇帝從佛堂裡邁出來, 腦中一片空白。沒想到女人的脖子那麼纖細羸弱,他才稍微使了一點勁兒, 隱約聽見「喀拉」一聲, 貴妃便軟軟癱倒下來, 就這麼死了。
殿門內善後的太監和錦衣衛無聲地往來,其實宮裡死個把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兒。他原本也沒想讓她活下去,唯一疏漏之處, 在於不小心臟了自己的手――這件事本可以交給底下人去辦的,誰知自己這麼沉不住氣……雙手掩在寬大的袖籠下, 哆嗦得愈發厲害了, 他咬牙緊緊攥起拳頭, 疾步走出梵華樓。身後響起索嬤嬤的哭喊,「主子……我的主子……」皇帝閉了閉眼,細密的雨絲飄拂在臉上,像一層輕紗。
畢雲很快撐傘上來接應,低低道:「萬歲爺辛苦了, 奴婢伺候您回宮歇著。這頭的事兒自有司禮監操持, 萬歲爺就別過問了……」
皇帝沒言聲,腳下一步步走得沉穩,神色瞧著也如常。
畢雲暗鬆了口氣, 微呵著腰,引皇帝邁過隨牆門。宮裡對太監的一言一行甚至一個眼神, 都有嚴格的定例,你不能盯著主子的臉混瞧,瞧久了就是犯上,要受杖刑的。於是畢雲將視線落在皇帝的玉帶上,今兒是冬至,皇帝的袞服為大綬大帶十二章,腰上繫著金鑲白玉的革帶……忽然,一滴赤紅的液體落下來,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