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眉頭,不知怎樣緊蹙才能緩解心裡的懊悔。月徊的照顧倒是盡心盡力的,她翻開被子替他擦了背上的汗,輕聲說:「哥哥,您要是疼得受不住了,就喊出來吧。」
喊出來……喊不出來,他的喉頭被哽住了。掙扎再三,慢慢鬆開緊握的拳,掌心霎時流淌過一片清涼的風。
月徊替他擦手,那修長勻稱的胳膊上,似乎有流不完的汗。被褥都濕了,得再換一床,她開啟邊上螺鈿櫃,忽然聽見他說「對不住」,她怔了下,臉頰上燒灼起來,捧著被子進退維谷。等怔忡完了,還是捲走蓋被重新替他換了新的,在她以為不會再有下文的時候,又聽見他說了句,「咱們不是親兄妹。」
這回和以前不一樣,前三回她都以為他在開玩笑,這回卻不是。她隱隱開始相信了,也許兒時關於他的記憶都是假的,都是自己杜撰出來的。她從來不是梁日裴的妹妹,也從來不是梁凌君的女兒。
「果然是認錯了人嗎……」她泫然說,「那我是誰?我不是梁家人,我是誰?」
梁遇閉上了眼睛,心頭陣痛加劇,「是我……我不是梁家人,你是。」
第73章
月徊只想著自己是個沒有來處的人, 沒想到他竟說他不是。
她疑心自己聽錯了,「您是在同我開玩笑吧?是您找到的我啊,您一直姓梁, 我才是半道上撿回來的。」
這種事, 哪裡能講究先來後到。他做了二十六年梁家人,頂了二十六年的梁姓, 可血胤是刻在骨頭上的, 打從落地時喘第一口氣開始就註定了, 不是終歸不是。即便他同樣管梁家二老叫爹孃,即便他們將他視如己出,也改變不了他是個外人的事實。
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就算剜心一樣疼痛, 痛過之後也讓他體會到另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也許打從現在開始,他可以好好梳理自己和月徊的感情, 如果她願意……如果她願意……
他忍痛轉過頭來, 「我沒有開玩笑, 都是真的。」他聲氣兒很弱,弱得每說一個字,都要喘上好幾口氣,但依舊斷斷續續告訴她,「我曾派暗樁, 盤問過敘州……專給官宦人家……接生的穩婆, 問出了前任知府的後宅,也問出了你……只沒有我。」
月徊窒住了,擺手焦急道:「興許是遺漏了呢, 也或者接生的是其他穩婆呢?」
梁遇乏累地閉了閉眼,沒有說話。
其實不說她也明白的, 東廠派出去辦事的人,怎麼會出那種紕漏。他們查人逼供本來就是看家本事,連這個都做不好,別說領朝廷的俸祿,連掉腦袋都是朝夕之間的事。
月徊腦子裡亂得厲害,茫然在艙房裡走動,半晌才道:「那個豐盛衚衕盛家,也知道這個秘密?」
梁遇聽她提起盛家,不由睜開了眼,「盛二叔,是爹的舊友。」
所以連人證都有了,那個盛二叔知道內情,才有了這些後話。
為什麼要說出來呢,她甚至有些怨怪父親的那位舊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讓他變成灰,隨風揚了不好嗎。她從一開始對自己的失望,轉變成了對梁遇的同情。彷彿自己來了,頂了哥哥的缺,自己實實在在是梁家人,那哥哥怎麼辦?他怎麼就成了舍哥兒了?
日裴月徊,他們連名字都是聯絡在一起的啊,她含著淚說:「咱們不是半路兄妹,是一塊兒長起來的。我還記得一些以前的事兒,哥哥一直是您,除了身上流的不是一樣的血,有什麼不同?」
她還是沒法子從這種固定的兄妹關係裡掙脫出來,她和他插科打諢,全是仗著這份親情。要是親情沒了,他們就成了陌路人,她實在捨不得他。
梁遇是那麼敏感的一個人,聽她說完這些話,他心裡僅剩的一點希冀沒了。果然應了最壞的猜想,她依舊拿他當哥哥,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