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叫蟈蟈還在南窗下的草籠子裡鳴叫, 皇帝對月徊的心似乎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梳篦在發間穿行, 他扭過頭,握住了月徊的手,「你打定主意跟著大伴走了?」
月徊說是啊,「掌印說了,少則三月多則半年, 一定能平定那些亂黨, 回來向皇上復命的。」
皇帝微嘆:「大伴為朕南北奔走,朕心裡大覺有愧。」
月徊笑著說:「別呀,咱們這些人不就是為主子效命的嗎, 您有差事交代他,他這司禮監才掌管得心安理得。反之要是大家都閒著, 閒久了多無聊,總得找點事兒幹。」
皇帝心裡很稱意,嘴上卻還是表現出了諸多不捨,「這兩日事忙,大伴幾次進來,朕都不得空和他細說。回頭你轉告大伴,他出征剿匪的這段時間內,司禮監也罷,東廠也罷,一切按原樣打理。朕知道,這朝堂上沒有哪位臣子是打心底裡賓服朕的,朕唯一能信任的,只有大伴。」說罷戀戀看著月徊,「還有,朕對你的承諾也不變,那個位置給你留著,你要早去早回。」
月徊想了想,「您說的那個位置,是貴妃?您還打算讓我當貴妃吶?」
皇帝淡淡笑著,「朕金口玉言,怎麼能隨意更改?」
月徊道:「宮裡的位分多了,貴妃只有一位,您就這麼給了我,將來要是遇上更叫您喜歡的人,那可許不成人家了。」
皇帝仍舊含著笑,他天生長了一雙多情的眼睛,瞧起人來雲山霧罩的,「朕這一輩子,最喜歡的人就是你。朕敬你,心疼你,所以你日日在朕身邊,朕也從不越雷池半步,足見朕看重你。」
一位曾經大大方方把小字告訴她的帝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確實是很有誠意的。月徊當然也願意受他這份情,畢竟世上沒有比皇帝更好的下家了,不管成與不成,先預定著,反正不損失什麼。
不過要說喜歡,情竇初開時愛慕了一陣子,那種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小皇帝雖然是天字第一號,除了最初滿足了月徊小小的虛榮,到現在基本已經不剩什麼了。對皇帝的感情像兌了水,越喝越淡,只是面上還要敷衍,表現得十分感激皇恩蕩漾。
至於皇帝,因為目前為止仍只有那幾位女官,沒有新鮮的補充,對其他女人缺乏想像。都說少年時的感情最真摯,他覺得和月徊之間應該是如此。不過情和社稷仍要分開看待,他需要梁遇為他披荊斬棘,但未必願意和梁家分享江山。貴妃的位分是用以圈住梁遇的,只要月徊沒有孩子,不管將來他們扶植哪一位皇子,終究逃不開慕容氏。
當然了,這種事深埋心底,不能與人說。他溫言軟語安撫月徊,將來即便這上頭虧欠她,恩寵上自然補足她。月徊心思單純,考慮得不多,許她個貴妃位,就像許了她一件新衣裳,她樂呵呵的,僅僅是高興,沒有狂喜。
日子過起來飛快,皇帝大婚實在繁瑣,原先說好了初七出去放風箏的,最後也沒能成行。
月徊倒也不急,反正來日方長,比起南下,放風箏算什麼!到了初八入夜,她還混在人堆兒裡看熱鬧,看著徐皇后從午門進來,抱著寶瓶一步步穿過紫禁城的中軸,走進了乾清門裡。
這種殊榮,只有每朝帝王的元後才有福氣消受,月徊事不關己,皇帝跟前的那三位女官,卻看出了滿心哀愁。
司門嘆息:「皇后娘娘進來了,主子往後還記得咱們嗎?」
司儀一向很悲觀,「咱們這號兒人,不就是大宅門裡的通房丫頭嗎,將來怎麼樣,全看主子的意思。了不得給個選侍,要是膩了,發還司禮監安排,沒準兒送到浣衣局去也未可知。」
司寢站在高高的萬壽燈下,看著那赤紅色的隊伍逶迤流淌進坤寧宮,喃喃說:「最苦不過咱們仨,伺候一場什麼都沒落下,還不如那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