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踟躕著看了眼院裡玩耍的小孩子,輕聲問晚歸的馮知玉:“二小姐,你這是剛從山上下來?柳小姐真的削髮為尼了?”
馮知玉搖搖頭,將手上團扇遞給丫鬟,“沒有把頭髮絞完,那麼好的頭髮,她捨不得。昨天她氣急了上山,人家卻是個和尚廟,不能收她,但她還是住在那禪房裡修行,不肯下山。”
青娥鬆一口氣,仍有些心慌,“柳小姐怎麼會這麼想不開…二小姐,你可有什麼法子勸她下山?”
“昨天我到山上,她是連我也不肯見的。”
青娥心裡難過,她不曉得柳家門內也有一本爛賬,因此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難辭其咎。可她到底做錯了什麼?她也不曉得,難道錯的是馮俊成?錯在他拒了婚?那要是他不拒婚呢?他一樣還是錯。
若說拒婚的時機不對,可人人身在此山中,山裡雲遮霧繞,誰又能一眼望斷路盡頭的景象。
馮知玉見青娥神色動容,為她倒上茶水,輕輕提醒,“這事你不摻和的好,俊成要是一心拒婚,他也該對這事不聽不看不問,既沒有議親也沒有定親,何必拖泥帶水。”
青娥道:“可是先頭在錢塘,我還騙了她,她其實早就見過茹茹了。”
馮知玉卻只是道:“但要再有一次,你還是會騙她。”
青娥扯動唇角,似有所感,“對,有時騙一個人未必是想圖謀什麼,也許只是為了自保。”
益哥兒跑過來抱住了馮知玉,“姐姐姐姐,茹茹不把她撿到的樹枝分我一根。”
馮知玉輕快拍他屁股一下,“你自己撿不到?”
益哥兒少見地撒起嬌,“益兒撿不到那麼直的。”
茹茹見狀也來抱住青娥,“我不給益叔叔,是我撿到的。”
青娥捋捋茹茹汗溼的腦門,“你撿到的就是你的,那你願意幫益叔叔一起再撿一根麼?”
茹茹覺得有點麻煩,也不是非要這樹枝不可,她想了想,遞出手上樹枝,“那我還是分一根給益叔叔吧。”
兩個小孩飛快地重歸於好,青娥看著兩個孩子玩鬧,扭臉發覺馮知玉正若有所思將她端詳,於是報以她微微一笑。
應天府裡訊息還未傳過來, 只各家都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1”的警覺。
江之衡因著撞破馮知玉的計謀,再也沒能好好闔眼。他發覺自己大約對馮知玉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回顧年少時為數不多的相處, 也都是她站在高處, 或妙語連珠或咄咄逼人地和他辯論。
但他真正知道自己喜歡馮知玉, 已經是她出嫁那天,她大他三歲, 那時他家裡連親事都沒想過給他議。有的錯過, 根本都不配談遺憾。
那天馮知玉笑得很開心,回去後聽母親說,“知玉那丫頭能嫁黃家小二爺, 也是虧得黃家和馮家關係近有私交, 才能高攀, 她那婆母鄭夫人將來定然要對她不滿。”
江之衡那時都還沒變嗓, 問他娘為何?
他娘說:“三歲看大, 七歲看老。長到七八歲才接回來的小姐叫什麼小姐,空有個小姐殼子, 誰知道裝的是個什麼裡子。”
江之衡似懂非懂, 沒有深究,畢竟往後也不會再有機會與二姐姐往來。
焉知黃瑞祥婚後依舊尋花問柳, 馮知玉脾氣上來與他理論,他便與馮知玉動手。
幾次之後,二姐姐就時常回到江寧。他那時都厭煩自己,好像盼著二姐姐過不好似的。也是從那時起, 馮知玉的臉上就再也沒有多少開心的神色。
他從她婚後的日子裡窺見她數年間的變化, 從來沒想過將她佔為己有,他仰望她, 盼她過得好些,既然她不愛黃瑞祥,又厭煩他在外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