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上就出了太陽, 張曉珠穿著鵝黃色的棉服,藍色的新褲子和袁冬梅剛納好的黑色千層鞋, 急匆匆地跑進了糖廠, 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 就被安保室門口的中年婦女給拉到了邊上。
“新來的站這邊,一會統一分配。”中年婦女大著嗓門喊。
在張曉珠的邊上已經站了七個人,四男三女, 都是年輕的面孔, 大的二十多歲, 小的五官還有些稚嫩,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都是糖廠年後新招進來的一批臨時工, 要頂之前被辭退工人的崗,但還沒分配好工作間,再加上張曉珠也是新面孔,就被人當做臨時工給拉過來了。
“快點快點,都在等你們呢!”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我家在縣城下面的村子裡,天還沒亮就出發了,路上出了一點意外把腳給扭了——”
“別廢話了,快點進去!”
這聲音有點耳熟。
張曉珠剛一扭頭,就跟一瘸一拐走進來的人打了個照面兒,她心頭猛地一跳,就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瞬間消失,跟木頭樁子一樣杵在那裡,直到被走進來的中年婦女推了一把,才露出幾分慌張,隨便找了個位置站好。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咦,咋多了一個?”中年婦女奇怪,又點了一遍,“十二個人,這裡怎麼有十三個?你們哪個不是新招的臨時工?”
張曉珠站出來,“我是來報道的正式工。”
“工作證辦了沒?”
“辦了。”
張曉珠從包裡掏出她的工作證,掛在脖子上。
“煉製車間的啊,你、你、你們幾個都跟她一起過去,你們幾個就跟著我去其他地方。新來的……張小珠是吧,你知道煉製車間在哪兒嗎?”中年婦女像摩西分海一樣,把一撥人分成兩部分,看到張曉珠點頭,滿意地說:“那你把他們帶過去,怎麼分配就看鄭主任了。”
“好的。”張曉珠看向那一撥分配到煉製車間的年輕人,五個人裡包括了張小茉,她面無表情地掃過對方,後者向她露出了一個略帶點討好的笑容。
“二姐,好巧啊。”張小茉有點瘸腿地走到她身邊,“沒想到我倆會一起報道,還一起下車間。”
“你不是要念書嗎?咋會來這裡?”祭灶以後,張曉珠就沒踏進過老張家的門了,她有不少事情要忙,也沒閒工夫去打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沒想到短短半個月時間,就連信誓旦旦要考高中的張小茉都不念書了,還跑來糖廠做臨時工。
“就是不念了。”張小茉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很難說是高興還是難過,像是還帶了點譏諷,她沒有正面回答張曉珠的問題,因為她沒法回答。
難道要告訴她,在他們一家決定搬到縣城去以後,她媽私下裡打算把小姑強嫁到王家去,結果被小姑給發現了,趕在大年三十這一天,其他人忙碌的時候,尋著機會就收拾東西跑了,還留下了一封信把劉紅一家子大罵了一通,當然也包括了張小茉。
王全友來家裡要人沒要到,當場發起火來,砸爛了不少東西,還抓著她的手說要把她帶回去當媳婦,要不是她以死威脅,恐怕她媽也不會攔一下——
張小茉一想起來這些事,表情就有些扭曲。
她不想讓張曉珠看她的笑話。
“你的腳?”
“沒事,出門扭了一下。”
當然不可能是真的扭了,劉紅不讓張小茉來糖廠上班,兩人拉扯中把張小茉給摔了,腳踝也扭了一下,再加上走了十幾裡的路,本來不算嚴重的扭傷也變得嚴重起來,但她要是咬牙趕著來了,生怕錯過了這次機會。
張小茉也不會說,她能來糖廠做臨時工,還得多虧了張曉珠在劉主任那裡留下的良好印象,得知她被家裡逼著嫁人才要放棄唸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