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直到他看清那道稀疏的彎月, 腦海裡浮現的依然是那點殷紅,燙熱地印在眼底。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瘋了, 這會兒連一句簡單的“嗯”都回答不了, 直到喬瑜淺淺側了一下身,看問他:“林一安,你小時候有沒有冒出過那種奇怪的想法……比如自己其實是外星人, 被母星派來隱藏在人類中做間諜,晚上要把情報透過星星傳遞出去?”
林一安被她的話逗笑,問:“你小時候覺得自己是外星人?”
“嗯,我還想過要是外星人來接我了,我會不會因為放不下我媽媽就不跟他們走……後來又想到她其實不是我親媽,外星人可以幫我把記憶抹掉,這樣我就能回自己的星球和家人團聚了……”喬瑜說到最後,發現自己原來從小就有大逆不道的潛質,轉頭問,“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壞?”
“還好,”林一安回答,頓了頓問她,“不過你小時候……你媽媽對你不好嗎?”
“沒有,”喬瑜搖頭,大概是現在的狀態太放鬆了,忍不住就多說了一些,“我媽對我很好,只是四歲的時候她和我爸離了婚,才帶著我回鏡湖的外婆家……我不太喜歡那裡。”
她安靜了一會兒,看林一安還在聽,又繼續道:“當時我還小,但是能感覺出我的幾個姨媽和舅舅都不太喜歡我,後來才知道是因為媽媽生了孩子,雖然是女孩,回去之後也能分一份家產。當時外公還在,就是一天到晚都不著家,家裡就都是外婆管事。
“不過我知道外婆也不太喜歡我,家裡有什麼新買的零嘴,都是先給幾個表哥表弟分,再給幾個表姐,如果有剩下的,再分給我……過節的時候她會給小孩子分紅包,我只有新年才有,其他孩子在端午節、中秋,都會收到零用錢。後來我媽媽怕我不高興,會偷偷包紅包給我,還跟我說是外婆給的,但我那時候就知道不是,外婆都是把人叫到堂屋,一封一封給他們發……
“後來我上小學,在書上學到了寄人籬下這個成語,就把它一筆一劃抄到紙條上,回家貼在書桌上。後來每次覺得受了委屈就在本子上抄寄人籬下,一邊抄一邊流眼淚,還會在腦海裡把自己代入電視劇裡離家出走回來復仇的橋段,還……挺好笑的。”
喬瑜說到這兒,也意識到自己今晚的話太多了,對林一安講了很多不該講的,他或許根本不想聽。
於是有些抱歉地對他笑笑,道:“林一安,今天晚上謝謝你。”
他聞言垂眸看她,就聽她又一條一條解釋:“謝謝你今天跟我一起去看演唱會、謝謝你的薑茶、也謝謝你幫我一起改作文。”
林一安聽著,喉結向下滑了滑,有半晌沒開口。
其實他在聽到一半的時候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如果一個人的童年是這麼過來的,也難怪她會把人和人之間界限劃分得很清晰,對誰都禮貌又保持距離,甚至在面對無條件的給予時顯得手足無措。
他在這時候其實有想用行動安慰她的念頭,但在她很快重新樹立起的分寸感面前,伸手抱她顯得太唐突了,更何況他沒做過這種事。
於是到頭來,他只是低聲告訴她:“嗯,不客氣。”
喬瑜點點頭,注意到他的聲音帶著點似有若無的沙啞,再聯絡到他平時的作息,猜測他可能是困了。於是撐著胳膊從沙發上坐起來,道:“現在也很遲了,你快點上去睡覺吧,晚安。”
“好,晚安。”林一安應了聲,帶著自己的杯子站起身。
然後一直到抬腿邁上樓梯,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還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有“晚安”這樣的對話。
……
關上臥室的門,林一安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最後打了個電話。
對面過了一會兒才接起來,手機的主人顯然很意外這通不合時宜的電話,開口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