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顧餘生知道真正的龍有多厲害,所以,當他看見眼前這一把被時間長河侵蝕的劍時,內心更多的是敬仰,複雜。
能夠一劍斬龍,究竟得多高的境界?
當年巔峰的小夫子,也不過是馴服了一條黃龍而已,而那條黃龍,憑藉自己的智慧在這方世界尋找天地大道,闖出自己的世界。
那麼,千年前,萬年前的世界,又是多麼的絢爛。
有多少世間強者縱橫馳騁。
千年以後,他們又落在何方。
是隕落在時間的長河中,又或是去了別處。
凝望著眼前的劍,顧餘生對生命的意義發出疑問。
從青萍山的樊籠走出來,走到中州,走到敬亭山。
大約也是從一個樊籠到另外一個樊籠吧。
苦苦尋找的劍道,意義又在哪?
顧餘生持劍迷茫。
天地渺渺,何其浩瀚。
人微小如塵埃,到頭來,也如這一尊龍骨一樣在歲月中腐朽?
“不。”
“不是這樣。”
顧餘生眼中的迷茫一瞬退去,從歲月侵蝕的幻境中脫離出來。
“生命意義什麼的,知道與不知道,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是來尋秦先生走過的路。”
顧餘生深吸一口氣,他緊握著腰間的斬龍劍柄。
曾經,是誰斬龍與自己無關。
如今,自己是背劍人,註定行走在黑暗世界,並非是為了追尋所謂的正義。
而是未來尋找黎明的那一縷光。
妖也好。
龍也好。
謫仙也罷。
只要是有惡的,仇恨的,對立的。
該出劍的時候,絕對不遲疑!
眼前的一座山,變得不那麼巍峨,那一把插在天地間的劍,顧餘生心中固然敬畏,但並不感到害怕。
他縱劍向前。
以劍匣為指引。
翻過一座熔岩噴薄的山峰,穿過一座側嶺,眼前的世界陡然變了模樣:有山,有水,有房子,有田園,有石橋,曾經的路,彎彎曲曲。
顧餘生順著路往前,越靠近生活氣的地方,他的心跳動的越厲害。
這裡不是他的故鄉。
顧餘生卻越加意識到,這裡,曾經是秦先生的故鄉。
掛在院牆上的衣服,置放在木架的舊劍。
庭院也有一株桃樹,還有一箇舊舊的酒坊。
顧餘生的內心原本是充滿希望和色彩的。
可是,桃樹下的土墳,還有那一塊被時間風化的墓碑,上面冰涼涼的寫著:愛妻黃簡芝之墓。
那是秦先生的字。
他一個用劍之人,原本寫的字也是方方正正,可那墓碑上的字,卻歪歪斜斜。
每一筆,每一個字。
都藏著無盡的憂傷。
顧餘生站在墳前,雙手向前,彎腰行禮,久久駐足。
良久,良久。
顧餘生才起身,尋目四望,這裡有人間煙火,有男耕女織。
有秦先生曾經生活的一切。
顧餘生從木架上小心翼翼取出一把子母劍,劍很普通,顧餘生甚至不敢拿起來揮動一下。
這裡。
或許是秦先生回不去的家。
毀去這裡的。
究竟是什麼?
那一條龍,或是那滿山的妖?
顧餘生不知道,他只知道,秦先生那樣藏劍於匣的人,內心究竟藏著多少過往。
而他的內心,又是多麼的孤獨。
點燃的香在桃樹下裊裊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