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地下垂,就像是愁苦慣了的人最後終於將愁苦的紋路銘刻在自己臉上。
“你決定要恢復真名了?”方嫵娘有些不自在地別過頭。杜先誠的注視讓她有些心慌意亂。她都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老了。
杜先誠點點頭,“是啊。趁我還能有幾年活,也想過回以前的日子。”
“以前的日子?”方嫵娘不解地問道,“什麼以前的日子?”
“以前,我們剛成親時候的日子,剛生了霜兒時候的日子。我們一家人,高高興興生活在一起。”杜先誠沒有念過很多書,說不出很動人的情話。他的所有經驗和閱歷,都是從生活中磨練來的。
方嫵娘聽著這熟悉的話語,由不得又一次淚盈於睫。
她和杜先誠是少年夫妻。她知道杜先誠心悅她,寵她,和他在一起過日子,她不用反覆琢磨他是不是話裡有話,也不用想著為了孩子委曲求全,一日復一日地忍耐和順從。
杜先誠熾熱的眼神,還有他毫不婉轉的話語,已經讓方嫵娘明白他的意思。
方嫵娘心裡怦怦跳得厲害。
她低下頭,一雙手不知所措地絞著衣帶,不敢相信杜先誠還願意跟她一起過日子。她雖然曾經是杜先誠的妻子,可是她已經改嫁了,又生了孩子。
想到孩子,方嫵孃的臉色猛然變得雪白。
言朝。這個孩子雖然已經長大成人,但是他……是不會願意她這個孃親再跟別人的。
再說了,她已經改嫁過一次了,現在的身份也不同往日。她不再是當初那個商人的寡婦方嫵娘,她現在是士族門閥許氏家族的老封君,而且是陛下御封的柴郡主……
她不能如同當初一樣,說改嫁就改嫁了。
杜先誠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低聲道:“嫵娘,你……還願不願意跟我走?”
“跟你走?”
“是的。我這一次回來,就是知道許紹死了,才執意回來恢復自己的身份。以前我不敢,是怕你難堪。如今……應該沒有這個顧慮了吧?嫵娘,這麼多年,我都活在懊悔當中。我很後悔,我只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杜先誠說得很誠懇,也很坦白直接。
方嫵娘又感動,又心酸,她的喉嚨有些哽咽,斷斷續續地道:“當初的事,已經過去了。你不用再放在心上。我以前也怨過你,甚至恨過你。但是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希望你能過得好。你……一直是一個人嗎?”
杜先誠點點頭,“我從來沒有別人。”
方嫵孃的眼淚嘩地一下子流出來。她捂著臉,斷斷續續地道:“可是我已經改嫁了,甚至跟別人生過孩子。你……還是再去找一個好女子吧。我配不上你了。”
“別這麼說。要說配不上,那是我配不上你。你現在是柴郡主,我還是當初那個寒門庶族之人,除了兩個臭錢,沒有別的東西。你若是不願意,我也明白,理解。只是我不親自來問一問,我自己不甘心。我等了這麼多年,本以為這輩子沒有機會再補償我對你的歉疚。你是明白我的,有機會不試一試,簡直比死還難過。”杜先誠往後靠坐在椅子上,長嘆一聲。
方嫵孃的反應,也算在他意料之中吧。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要走。
方嫵娘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杜先誠驚得渾身一震。他呆立半晌,才緩緩低頭,看見方嫵娘抓著他左手的那隻手,手背雪白如玉,襯著她素白的衣襟,分外耀眼。
“……你真的還想跟我一起過日子?”方嫵娘用另一隻手拿著帕子拭了拭淚。
杜先誠狂喜回頭,“當然!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可是,我已經不能再生孩子了。你還沒有兒子……”方嫵娘有些躊躇。沒有兒子養老送終,是大齊人的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