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他的雙眼。百年以來,無人敢與他閒談,就連湊近都不敢。
白晝自斟自飲,夜晚獨自觀星。桃花樹下,白髮半仙抬頭仰望,夜空繁星點點,交接成錯亂的因果線,江山易改,數十代已過,哪一顆星星,又會是陳孃的眼睛?
三十歲那年遇見的糖葫蘆小販,五十歲那年遇見的邊疆士兵,七十歲那年遇見的趕集女子,九十歲那年遇見的王侯幼子,一百歲那年遇見的農家姑娘,一百二十歲,一百五十歲……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時光荏苒而過,沒有任何人能在他身邊久留。他的身上彷彿凝結了千年萬年的雪,就連他常站的古樹都已經枯死,見過了太多的生死,身上的寒氣拒人於千里之外。
誰也不會靠近這樣厚重的霜雪。
卻……
“您是國師大人嗎?聽說您無所不知,能觀命運,萬般符篆皆精通。您能否救救這隻白狐?”
一個小皇子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那時他站在白玉亭中,靜靜地佇立。因為誰看見他都會害怕,所以他只會站在一個位置,望著久久不變的宮牆,直到夜晚降臨。時間對他來說已經如同一瞬,哪怕是漫長的白晝也與片刻無異。
卻有人打破了霜雪,向他走來。
“……伱不怕我?”
隔著霜雪,他緩緩開口,許久未說話,聲音已然沙啞。
就連靜和公主都滿臉害怕,小皇子卻不卑不亢,回答他:
“我這輩子沒有做過虧心事。我自然不怕您,您若是想看我的命運和記憶,您看便是了。您能窺見他人的命運線,甚至能影響國運,這種能力如果使用得好,就是功在千秋之事,我敬佩您,怎麼會怕您?”
白玉亭裡,融雪落下,三千白雪恍若梨花。
發與雪相融,他驀然回頭,只見滿眼霜雪之中,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蘇紹卿。
小皇子的性情是他見過數代之最,太完美了,也太可惜了。他在第一眼望見小皇子的瞬間,就無法避免地看到了小皇子此後的一生——短暫且痛苦,沒有任何值得眷戀的事。
夢中人遲早會死去,渴望理想之人的紙鳶也會墜落,留下的只有黑暗,永無止息的疼痛和流血。
百年來,他早就知曉命運不可更改之理。早些年他曾不止一次試圖救人,扭轉這些人已經被他窺見的悲慘命運,但最終只是造就了更悲慘的結局。命運不可更改,他只是注視者,而非改變者。能看穿一切之人,也清楚自己是最為無力之人。
所以,他望著小皇子,什麼都沒說。
僅僅只是伸出手,治癒了那隻受傷的白狐。
……在你的終局到來之前,為你的白狐治癒這微不足道的創傷。已是最後能盡之事。
桃花樹外,還是桃花樹。厚重的宮牆之外,還是宮牆。命運之外,也還是命運。誰也逃不掉,誰也走不了。
小皇子怔怔站在白片飛舞之間,鼻端只剩下了一股桃花芬芳。
融雪簌落,白玉亭中,已沒有了白髮人的身影。
小皇子日漸長大,卻總是能在桃花樹下遇見國師大人。被人避之不及的、被人敬畏又恐慌的國師大人、宮人們幾乎遇不到的國師大人,總是一次又一次出現在他附近。
旁人刻意去尋找,找不到。小皇子卻隨便走走,就能遇到。
於是,他依然像最初那樣,毫不畏懼地去接近,去聊天。國師總是會問他,害不害怕,可他總是回答,不害怕。
因為知道,所以不害怕。因為不打算逃跑,所以不害怕。因為做好了迎接命運的準備,知道自己最後會怎麼樣,所以不害怕。
國師總是用一種含著淺淡悲哀的眼神望著他,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