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但我從未走出那一夜。我不斷地描摹他的樣貌、他朝我伸手的樣子、他白大褂裡砰砰作響的心跳……我生怕時光荏苒,一晃幾十年過去,我會忘了白塔。
現在,我需要在白塔與母親之間作選擇了。
現在,我需要在理想主義與現實主義之間作選擇了。
現在,我需要在善與惡之間作選擇了。
最善良的我,會是什麼樣。
最邪惡的我,會是什麼樣。
我把很多東西丟了。
我把小時候的我丟了。
——我成了那個在懸崖峭壁前,向少俠虹貓砸出流星錘的豬無戒。
……
我忽然明白了那時老闆兔為什麼會選中我。原來是為了這一刻,讓我成為他的障礙。
我心中的白塔,他肯挾跛足的泥沙而俱下。
而我只是他腳下醜陋的泥沙。
……何其惡劣啊。
原來我從一開始……就不是虹貓少俠。
……
“——疊影!你把我帶走吧!用我的命換他的命,用我的命放他自由。求你了啊——”
“侵略舊日之世,奪走這個文明,怎樣都好——你放過他吧!放過他吧!”
蕭影不可抑制地顫抖著。他站在舊神宮的烈火之中,朝著星空之上的疊影大喊。
他以最卑微的姿態,請求疊影放過蘇明安。
他已經做出了所有努力,拼命抗衡這殘忍的“二選一”。原本疊影要求他【親手殺了蘇明安】,但他抗拒許久、以死相逼,疊影才把任務降低為了【炸燬舊神宮】。
他已經做到極致。蘇明安只要向前走,就不會有任何阻礙了。….
憐憫、愛恨、理想、善良……都已經被他丟掉了,他已經變成了十八歲的自己不認識的模樣。為了母親與故鄉,他變得滿手鮮血、陰鬱寡言,早已不是對著主辦方義正言辭質問的那個少年。
他沒有死亡回檔,不可能兩全其美。在媽媽的命面前,普通人根本沒法選擇。換作同齡人,大機率也和他選擇無差。
——扔下爆炸物,媽媽能活。
——不扔爆炸物,媽媽就死。
沒有任何餘地。
耳朵嗡鳴一片,烈火焦灼聲、廢墟倒塌聲、熱浪撲打聲……他望著天空之上的蘇明安,心中疼痛得快要裂開。
“蘇明安,我……”他想說出自己的痛苦。
……
【蕭影拿出一座黑鳥雕塑,他將它抵在自己額頭,低低笑了,說著晦暗不明的話:】
【“……明明我們才是一樣的……蘇明安。”】
……
【秦將軍望著蘇明安,視線之幽怨,與蕭影如出一轍——都是一種思念許久的眼神。】
……
思念已久。
我對你——對你這座理想的白塔——對你這位我人生中的英雄——思念已久。
看見你,我像是看到了我最熱切的理想的化身。
“蘇明安,我真的很想念……”他想說自己遭受了多少痛苦。
他想說自己回憶了白沙天堂那夜多少次。
他想說自己有多麼渴望見到他。
可高潔的白塔俯瞰著他,目光冷漠而銳利,幾乎讓他喪失了言語。
——懸崖之上的少俠,拔出了長虹劍,俯瞰著。
“你是我……”少俠開口。
少俠的眼神裡滿是陌生。
蕭影的瞳孔睜大,滿腔冷氣灌入他的咽喉。
他幾乎感到自己站在了懸崖邊上,搖搖欲墜,只要一道冷風,就會墜入懸崖。
“……最無法原諒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