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自己像是抱起了一隻骨頭架子。
【——我是遠行歸家的遊子泊裡。】
系統語聲似旁白一般在耳邊響起。
這一次,時間沒有靜止。
【我想要帶她逃走。】
【但這一切都需要她的配合。】
【父親等在門外,鎮民們等候在廣場。】
【我一個人無力逃脫,更無法幫她逃走。】
【今夜似乎來不及了,我這麼想著。】
【或許,我先留在這裡,尋找改變鎮民們的辦法,以後還有機會……】
……
接著,並沒有任何選項浮現。
蘇明安看著自己背起瘦瘦小小的茉莉,一步一步向外走著,而後,走下鋪著豔紅地毯的臺階,走向等候在門口,血紅燈籠下的喜轎。
他看著那被掀起布簾的喜轎,暗色的內裡像是一張張開大口的兇獸。
他行在路上,像揹著少女送她去那兇獸的口裡一般。
他將茉莉送進轎子,看見布簾合上。
在最後一刻,他看見茉莉掀起蓋頭,那一雙天海一般純然通明的眼睛,正望著他。
她在笑。
笑得很幸福。
她或許是真的為這樁婚事高興的,但或許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將面臨什麼。
“起轎——!”
轎伕扛起喜轎,飄著紅綢的轎子在雪夜裡漸漸離他遠去,他立刻想跟上去,身子卻不聽使喚。
一旁的鎮長,看著他,龍頭柺杖在血色燈籠下鍍著一層深紅的光。
“泊裡。”鎮長眼神深邃:“不要阻撓她的幸福。”
鎮長的龍頭柺杖插在了他的面前,這似乎是一種規則,他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
蘇明安站在原地,他的眼神陰沉極了。
……他已經大概猜測到,關於茉莉將要經歷的一切了。
“米切爾。”蘇明安開口,他不再用“父親”稱呼他,連半點親暱的語調都不想掩飾上:
“——你們的鎮子,真是令我相當噁心。”
他等了片刻,沒等到鎮長的回應。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很久,直到雪地鬆動,直立著的龍頭柺杖倒地,他才終於能動了。
他迅速轉頭,果然看見鎮長的身影早就完全消失了。
冬夜的寒風吹過他的臉,他感覺到了久違的寒冷。
他立刻邁開步子,迎著滿面的寒風朝著記憶中的祠堂跑過去。
他一路看見了燃放殆盡的煙花和只餘殘羹剩飯的酒席。
他一路看見了滿天洋洋灑灑的雪……雪花像鵝毛一樣披落在他身上,冰水幾乎將他整個人都覆蓋住了。
他甚至還看見了被丟棄在門前的紅綢布,織布的姑娘們不見了,喜鵲般的嘰嘰喳喳消失,夜色裡只有他踩著雪的奔跑聲。
廣場上,只有各家各戶門前的紅燈籠還亮著,搖著,像一對對狼的眼睛。
“——一拜天地!”
不知何處響起了這樣的喊聲,伴隨著一陣祈禱聲。
像是一開始剛到特里裡鎮,聽到鎮民們放逐時的祈禱聲一樣。那聲兒帶著些晦暗的腔調。在雪夜裡奔跑時,他聽見兩邊人們的祈禱聲連成一片,挨家挨戶地傳遞出來。
整個特里裡,都被籠罩在這陣祈禱聲中。
“——二拜,高堂!”
語聲還在繼續著。
夕陽已經完全消退。
夜幕如鍋蓋般將鎮子籠罩。
他突然聽見了嗩吶,高亢悠揚的嗩吶,穿透力極強,揚了半個鎮子,將埋葬在這所鎮子裡斑駁的往事都悠揚起來,像是吹奏著喜樂,又像是一聲聲尖利刺耳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