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狹小。
——一個人要出色到什麼地步,才能停下推動西西里弗的石頭?
——假定活著是一種懲罰,人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虛無,最苦就如西西里弗一樣,我們又當如何?
“……不。”你望著這樣浩瀚壯美的金色麥浪,輕微地吐出一個字。
尊嚴感能使人在行動中,即使是無比荒誕的行動中,也能帶來一種與眾神截然不同的精彩與反抗。
眾神希望西西里弗陷入永恆的消沉,可他偏不。他在永無止境的荒誕中實現了自我的超越與精神的永恆。
你不想死,你要活下去。
你要活下去。
哪怕作為一個庸才,你也要活下去。作為一位從未陷落於“神規定的虛無”之中的西西弗斯。
——這片海洋般廣闊的金色麥浪只是起點,你要一去飛向更高更遠的蒼天。
……
【這一刻“你”想了起來,七歲時你也曾經歷過這樣的一幕。】
【寒冬臘月,犯了病的林望安不滿意你的琴曲,在木棒落下的那一刻,你推門而出,衝進了寒冬中。】
【天色很黑,同齡人都在家裡吃年夜飯,只有你在街上奔跑著,如同一條無父無母的幽魂。】
【你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是漫無目的地遊蕩,直到腳下一空。】
【失足踩進水坑的那一刻,你真以為自己要死了。】
【渾身傳來冰冷的刺痛,冷水沒過你的口鼻,令你幾近窒息。】
【接下來或許會有英雄出場的一幕,又或許是會變身的美少女向你伸出援助之手,又或許是林望安著急地衝出家門找你……】
【可是,沒有。】
【從來都沒有人救你。】
【從四歲到十九歲,從來都沒有人能救你。】
【那一夜,是你爆發出了無與倫比的求生慾望,硬生生拽著水坑邊凸起的鋼筋,維持著口鼻的呼吸。水一次又一次衝來,兩次,三次,四次……零下十多度的環境,你憑藉意志維持清醒,直到摸索到第二根鋼筋,連滾帶爬脫離了水坑。】
【那一刻,躺在地上,你望著自己被鋼筋摩擦到流血的手,胸前燙得火燒火燎,反反覆覆地告訴自己。】
【——我要活下去。】
【我深知自己的渺小與有限,也深知自己的平庸與無能。】
【哪怕作為一個庸才,哪怕作為一個令媽媽失望的庸才……我也要活下去。】
【——我從來都渴望活下去。】
……
“媽媽,西西弗斯為什麼要把石頭推上去,明明石頭會一次又一次掉下來,他每次都重複這樣的工作,有什麼意義?”
每天睡前,四歲的蘇明安最喜歡聽林望安講故事。他抬起頭,拉著媽媽的青綠色旗袍,像個小豆丁。
媽媽身著新中式旗袍,針腳細密,剪裁得體,身量纖纖。她戴著紅寶石耳釘,面板柔滑而白皙,最美麗的是她的手指,猶如青蔥白玉,一看就是一雙從來不幹活的手。
“是做人的尊嚴感。”媽媽回答道:“尊嚴感能使人在行動中,即使是無比荒誕的行動中,也能帶來一種與眾神截然不同的精彩與反抗。眾神希望西西里弗陷入永恆的消沉,可他偏不。”
“可這不是自欺欺人嗎?他威脅不了眾神,石頭也沒有任何意義。”蘇明安昂著頭。
“現實中的我們更不如西西弗斯。”媽媽說:“至少西西弗斯還有‘眾神’為復仇物件,‘石頭’為努力意義。而現實中的我們——找不到任何實體化的喻體,且對於任何特定時代都不具有針對性意義,僅僅是平淡的生活,與我們而言已是無法推上石頭的山坡。”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