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郎中最愛吃的就是鮮槐米加雞蛋麵粉做的槐花餅,但現在槐花花期已過,自然沒有鮮槐米可吃,襄荷只能用幹槐米代替。
取槐米要在晴朗的春日早晨,將鐮刀綁在長竹竿的一端,鉤取刺槐樹上最新最嫩、花朵最多的花枝,不待多時,便收穫盈筐。鉤下的花枝只需用手從其圓錐狀的花序基部輕輕一捋,一粒粒米粒似的花蕾便被盡數捋下,只剩一個光禿禿的花梗和枝葉。捋掉的花蕾焯水曬乾,就可以長期儲存了,吃時再泡開便可。
襄荷將幹槐米泡上,等待泡好的時間,扭頭見廚房外架子上的小黃瓜水靈鮮嫩,便摘了兩根,做了個拍黃瓜。又將醃菜罈子裡的醃蘿蔔切成細細的絲,撒上蔥絲,再倒一滴芝麻油,今晚的菜便齊活了。
蘭家廚臺砌地寬闊,上面坐著大大小小三口鍋,一口做飯,一口炒菜,一口燒水,一把火能燒三口鍋,做飯燒菜燒水三不誤。弄好了菜,襄荷又去生火燒湯。舊式的土灶生火也是個技術活兒,襄荷起初不會,差點沒把廚房給燒了,如今熟能生巧,不過片刻便將火升起。
待鍋底火苗燃起,便向做飯的大鍋裡兌水,放一把糜子並紅薯幹,燒水的小鍋也兌滿了水,方用毛刷在炒菜的鍋底刷了薄薄的一層葷油。這時槐米恰泡好,襄荷將槐米瀝出水分,放一勺鹽,目光投向牆角籃子裡寥寥幾枚雞蛋,想想蘭郎中和劉寄奴瘦弱的身形,還是打了兩枚雞蛋,又抓一把白麵,與槐米一起揉成麵糰。
錢不是省出來的,更不能在吃食上省。
炒菜鍋裡的油也熱了,襄荷便將槐花面團放進去,用手均勻地攤平,待兩面煎至金黃,清甜的槐花味兒與麵餅的香氣氤氳而起時便出鍋。
槐花餅的香味兒飄出去,很快便勾到了兩隻饞蟲。蘭郎中發上還滴著水,聞見香味兒便一邊擦頭,一邊探身往廚房瞅,看見灶臺上一盤金燦燦香噴噴的槐花餅,口水都快要流下來,眯著眼道:“哎喲,終於又要嚐到我閨女的手藝了,這三個月可想死我了!”腳下另一隻小饞蟲,小奶狗饅頭搖頭晃腦地似在附和,逗得蘭郎中哈哈大笑。
襄荷微微一笑,掀開燒湯的大鍋,湯勺一晃,頗有氣勢地喊道:“擺桌,端碗!”
蘭郎中“哎~”了一聲,笑眯眯擺桌端碗,饅頭陀螺一樣跟著飯菜的香味兒轉。
西邊還剩下最後一抹霞光,金紅的霞光與暗沉的暮色交錯,自天穹傾瀉而下,落在綠影婆娑的農家小院上,重疊出迷離的光影。
飯菜擺在院中的一棵李樹下,此時李樹花期已過,青果尚小,只碧綠的葉子頗惹人愛。一樹碧綠下襬著一張粗粗打磨的石桌,四周散落幾個齊頭截去的樹墩,蘭郎中將槐花餅、蘿蔔絲並拍黃瓜擺在石桌正中,又端了三碗熱氣騰騰的湯,便一迭聲兒地叫起襄荷與劉寄奴來,“娃娃們快來吃飯嘍~”
一邊叫著一遍用竹筷“叮叮咚咚”地敲擊碗沿兒,渾不在意這樣的舉止與街邊的叫花子何其相似。
劉寄奴正在蘭郎中的房間,好容易擦乾了頭髮,又將襄荷的舊衣套上。衣服有些短,褲腳處露出一截瘦骨伶仃的腳腕,他有些不自在,扯了又扯才稍稍將腳腕蓋住一些。整理乾淨走出堂屋時,正聽到蘭郎中的喊聲。
他下意識地望向了廚房。
正看見襄荷臉上帶著笑,甩著手上的水珠兒走出來,晶瑩的水珠兒撞到牆壁上,化作千萬片碎沫,被霞光映出無數斑斕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