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懷生也在注視他,莫名的趙遊被看得有些慌張,他突然憋著一股氣,彷彿要做給誰看,結果起勢太猛,差點連人帶箱往前摔了個大跟頭。
趙遊好不容易站穩後,與眾人面面相覷。
「原來……也不重?」
藺懷生實在也為他鬆了口氣。
忽然,汪暘說道:「能別這麼冒失行嗎?金身萬一掉出來,我們幾個都要完。」
身為親近的朋友,汪暘的口吻有些沖了,好像心裡憋著什麼邪火似的。方才他避開藺懷生的示好,場面一度尷尬,他本人卻仿若不覺般徑直走到角落,誰也不理。這會是他這麼久以來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趙遊脾氣好,但也不是泥善人,他竟然當即就刺了一句。
「汪暘你吃火藥了語氣這麼沖?」
兩人的衝突來得莫名,就在藺懷生想著是否要勸一勸的時候,汪暘卻沒有再應。他倚在昏暗的牆角,叫人不明白他心裡在想什麼。
趙游到底不願意和朋友吵,他抿了抿嘴,意識到自己也有些過激,之後的腹誹聲音小得倒只有他自己才能聽明白了。
「這會又像個啞炮……」
河神冷眼旁觀完,說道:「那現在就走吧。」
「早點回去,以免突生意外。」
河神冷靜地陳述道:「我有預感,這尊神像詭異的地方還不止如此。只要還把神像隨身帶著,之後還會發生更多事。」
河神這句話實際上是一種隱晦的提醒和試探,但沒有誰現在提議要把金身留下。儘管他們對於神像的歸屬和用途從未有過公開、正式的討論,但也心照不宣:神像不可能留在這裡。
藺懷生說:「我贊同河君。」
「趙遊。」
被藺懷生點名的趙游下意識抓緊繩子、挺直了背,木箱子直直戳著地窖的豁口。藺懷生鬆開手中傘柄,油紙傘向趙遊飛去,最後遮住他和木箱。而藺懷生自己則毫無屏障。
「菩薩!」
趙遊一看,立刻急了,連汪暘也變了臉色,兩人情急之中都忘了此時藺懷生早已今非昔比。
藺懷生微笑道:「沒事,你撐。」
「菩薩你的身體……」
「無礙。」
不知何時,河神走到菩薩身邊和他並肩,他們之間有一絲間隙,卻無人能夠插足。趙遊後知後覺想明白了,原來神明和神明是這般相配啊……他的舌頭頓時像是被貓兒吃了,趙遊不再說什麼,只含糊地點了點頭。汪暘也是。
藺懷生對趙遊說道:「謝謝你記掛。雖是泥身菩薩,可若什麼都不做,也有些太說不過去了。」
原本說著叫趙遊走近,最後卻是菩薩靠近。菩薩足尖微點,身輕如燕跨過積水地面,頭頂、腳面,處處叫人為他膽戰心驚地憂怕,他倒雲淡風輕如他的帛紗。
趙遊忍不住去看他,看菩薩雪白肌膚上的臂釧,他不知道自己想看出些什麼,也許只是先前叫汪暘緊緊攥著,他沒有機會看過,所以如今以一種彌補的心態在補足。趙遊看得夠仔細,看明白那裡什麼也沒有,菩薩是泥身,菩薩也是神,凡人握得再緊也沒有留痕跡。而臂釧不是菩薩的象徵,也不是菩薩的本質,它只是菩薩錦上添花的裝飾。那他在看什麼?原來他只是不敢去看什麼。
趙遊覺得自己腦子很亂,紛紜龐雜的情緒全部都來衝撞,他沒有一個抓到,更不要提想明白,而這份無為無力,讓他在面對藺懷生時有了一種膽怯,彷彿他不夠格站在菩薩面前。
忽然,趙遊感覺身上一暖,他身上被雨淋濕後皺巴的衣服竟然全都暖幹了。他不得不看菩薩。
藺懷生指了指窖頂的破口。雨依然瀉著,可天色卻全然暗了,在繚霧重雨中,天黑來得毫無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