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昏,酒過三巡,天已經大黑,喜慶的燈籠頭亮了起來。
不少一本正經的賓客,開始有些放浪形骸起來,來的大多數都是些富貴公子哥兒,於玩樂一道,個個都是行家裡手。
段怡嚼著花生米兒,注意到崔子更給的眼神,悄默默地站了起身,蘇筠敏感地覺察到了,想要跟上,卻是被段怡眼神制止了,她瞥了一眼搖扇子把自己凍得瑟瑟發抖的晏鏡。
蘇筠立馬心領神會,朝他坐得近了幾分,“先生誤我!凍死人了,你都要扇出龍捲風了。”
晏先生終於有了臺階下,心頭一鬆,他快速的將那扇子一收,輕輕地敲了敲蘇筠的腦門,“年輕後生,多強身健體,連這麼點凍都受不住。”
蘇筠哼了一聲,“先生若是不流鼻涕,說這話倒是讓人信服幾分。”
晏鏡一愣,下意識的拿了帕子,擦這自己的鼻子擦去,可剛抬手,就瞧見蘇筠哈哈笑了起來。
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孩子心氣。你莫要吃那麼些肉,該不克化了,吃些青葉菜。”
段怡瞧著,身形一閃,像是一滴水融入進了河流之中一般,瞬間便消失在了人群當中。
過了好一會兒,段怡方才停下了腳步,她腳輕點地,嗖的一下上了一顆大樹。
到了深秋,多數樹的葉子都掉光了,不便藏人,也難為崔子更,尋到了不那麼禿的一棵,隱約能夠蓋住二人,“你叫我看什麼?同那泥塑的手串兒,有甚麼關係?”
崔子更將手放在嘴邊,比了一個噓的動作,朝著底下看了過去。
只見一隊拿著長矛的侍衛,從右邊的林蔭小道拐了彎過來,巡查而去。行到一個圓拱門時,走得慢了幾分,待走過去了,又加快了腳步。
待他們走遠了,崔子更一個手勢,朝著那圓拱門所在的院子裡飛去,段怡一瞧,立馬落了地。
這剛一站定,段怡便嚇了一大跳,只見她的跟前,站在一個泥巴小人兒,同她一般高矮胖瘦不說,竟是還生了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在她的手中,握著一杆長槍。
這泥人顯然尚未做完,看上去頗為的粗糙。
“這個哪個殺千刀的捏的,比我老了三十歲。”
少女段怡十分的無語,這分明就是她當了祖奶奶之後的樣子。
崔子更挑了挑眉,“你猜?”
段怡吸了吸鼻子,一股子香料味兒,撲面而來。
她雖然不懂香,但也知曉,這香料貴重,並非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除了府中主人,還能有誰能夠讓那些女婢,個個手中都戴著泥塑呢?這玩意兒,除了好之者,大多數的人,日常都會嫌晦氣。”
捏泥巴的師父們,除了給廟中塑造菩薩金身,多半時間,都是在給達官貴人們做陪葬品。至於戴在身上做配飾,這還是段怡頭一回瞧見,是以方才覺得新奇。
她說著,不等崔子更確認,驚訝出聲道,“你是說三殿下喜歡捏泥?”
崔子更搖了搖頭,“我也是頭一回知曉,此前我夜探過三皇子府。見這裡守衛森嚴,陳銘進去之後,許久沒有出來。還當這裡,是他真正的書房,藏著什麼重要的秘密。”
段怡看那跟自己一樣的泥人,有些膈應。
她無語的轉了個圈兒,方才發現,這院子有個四面迴廊,迴廊上頭,密密麻麻的站著全都是人。看像是像是修羅殿似的。
在她的人像背後,站著的便是蘇筠。
他站在地上,一隻手插著腰,一隻手舉著長槍,那長槍之上,串著幾個淌血的人頭。這是他布袋口之戰之後,回錦城時的樣子。
比起她的泥像,蘇筠的明顯要精緻了許多,那種少年特有的肉嘟嘟的臉,像個蜜桃似的,彷彿能夠掐得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