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1 / 2)

小說:東都歲時記推薦 作者:寫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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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蔚在心中一嘆,無端升起種曲高和寡知音難覓的蒼涼之感,他若是個黨同伐異泥於一家之言的人,如何會讓衛十一郎來講學呢?只是怕弟子們根垓不深時所學過於龐雜,難免迷蹤失路,捨本逐末,怎麼這些小白眼狼就不能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呢?

鼻尖越發癢了,他延捱不過,只得從衣襟中伸出一根手指蹭了蹭,便聽“噗嗤”一聲輕笑,循聲一瞧,果然見司徒姮用扇子掩著口鼻,眼睛彎成了新月。

天寒地凍的看什麼扇子,看著都冷得慌,真是附庸風雅俗不可耐!鍾蔚心道,全然不顧此時才九月末——他因喜靜懶動,便格外畏寒,這幾日又病著,房中已早早生起炭盆了。

衛十一郎風度翩然,嗓音如同清泉漱玉,講學時更是有種別樣的儒雅風流,端的是賞心悅目——常山長公主做夢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她會放著這樣的風景不看,反而津津有味地盯著一個病懨懨的男子撓鼻子。

“列位先讀《序》,後讀本詩,難免先入為主之見,”衛琇又將在座的弟子挨個看了一眼,目光最後落到姜二孃身上,“敢問這位小娘子,此前有否讀過《漢廣》之序?”

鍾薈先前正聽得入神,被他出其不意地一問,不由自主想點頭,驀地想起自己眼下扮著蘇家的婢女,點到半路硬是拗成了搖頭。

《漢廣》一詩在民間廣為傳唱,聽過本詩並不稀奇,可詩序和箋註卻不是一個婢子會了解的——按姜家的門取義。我以何義誦之,即為何義耳。譬如我在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誦《漢廣》,是為何義,我心中自然知曉。”

說罷頓了一頓,啟唇誦道:

南有喬木,不可休息。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鍾薈四歲開始學《詩》,《漢廣》本詩、詩序和鄭箋乃至兩漢和當世名儒的疏義亦是倒背如流,自然也像衛琇說的那樣先入為主,以為這詩說的是女子因其貞潔,男子無思犯禮,遊女尚且不可求,在室之貴女便更不必說了。

可衛琇如此徐緩輕柔仿若囈語一般誦來,縈繞著一縷極淡的哀思,她突然就明白了何謂哀而不傷。“不可求思”,非求而不得,卻落在“不可”,固然因其不可求而悵然,也因其不可求而無怨無憾,不及家世身份,不問是否“宜其室家”,只是一片摯誠而純然的戀慕之心而已。

鍾薈突然就有些惆悵,能叫阿晏傾心的女子不知是何等樣的人物,想必得如世外仙姝一般清雅絕俗吧。

衛琇誦完詩,深深望了鍾薈一眼,那目光彷彿渡過深廣悠長的漢水而來,只是鍾薈垂眉斂目一無所覺。

***

衛十一郎講得深入淺出,將三家經儒之論與毛詩對照發明,卻只點到即止,並不斷言孰是孰非,弟子們

鍾薈慢慢走過前院,穿過過廳,跨入內院,時隔多年後終於再一次站在從小生長的地方。

院子彷彿還是她離開那日的模樣,裡頭空無一人,寂靜得宛若一段凝固的夢,只是庭中那株白梅比那時粗了些,是時光留下的唯一痕跡。

鍾薈走到房門口,發現門口掛了厚厚的湘色夾絲綿小交龍錦帷幔,不是她熟悉的顏色和花色,大約是後來換上的,門帷容易髒汙褪色,每一季都需換新,這沒什麼稀奇的。

她輕輕掀起織錦帷幔,胸中已經醞釀了一腔淚意,跨過屋檻一瞧,頓時傻了眼——她的琉璃屏、沉香木書案、案頭的金狻猊香爐、玄鳥獸面青銅尊、雕鄭交甫故事的妝鏡、牆角的純銀七枝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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