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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琇一直覺得,磚木大約也是通人性的,走進一座宅邸,很容易便能感受到主人的興盛或是衰敗。
像裴氏這樣人丁興旺的家族,連寒鴉聲似乎都比別處高興一些,從庭院間穿行而過,恍惚能聽到日間孩童灑下的一串串笑聲——他家原先也是如此,現在自然不是了。
重建房舍時,他一擲千金地購了許多古樹來,到如今五六個年頭,也已是根深葉茂,鬱鬱蔥蔥,掩映著一處處似是而非的館舍樓臺,門崇室豐,僕從如雲自不必說,可他有時候茫然四顧,只覺彷彿身在寂寥空山之中。
衛琇到的時候裴霄正在打坐,他這些年開始崇信釋道,在府中清幽處闢出了一間禪院,兼作內書房,地方不大,陳設卻很雅緻。
裴霄便在這裡見了衛十一郎。
“稚舒來了,快請進!”裴霄聽見腳步聲慢慢地睜開眼,這些年他沒怎麼見老,眼神犀利不減當年,又因常年茹素和修禪,體態仍舊像四十來歲時一般清瘦挺拔。
衛琇上前恭敬地行了個禮,笑道:“裴公無恙?”
裴霄向他招招手,從案上捧起一幅墨跡未乾的字遞給他,慈藹地笑著道:“你來看看我的拙作如何。”
衛琇雙手接過一看,是一首五言樂府,沉吟片刻道:“裴公此詩,發端如仙人駕鶴,翩然而下,三四句縱筆直寫,浩氣流行,煉字精警,筆勢雄渾,稚舒才疏學淺,只覺一派英多磊落之氣,安敢妄加評議?”
“你這孩子啊,越來越會說話了,”裴霄接過字放下,“老朽有幾斤幾兩重自己還有幾分明白。今日星夜來訪,是有什麼事麼?”
“裴公明察秋毫。”衛琇便將天子派他去西北犒師的事向裴霄說了一遍。
裴霄不置可否地揹著手走了幾步,然後回到案前坐下,用指節敲了敲書案道:“這是天子對你的信重,此番前去,務必謹慎小心。”
“稚舒謹遵裴公教誨。”衛琇欠了欠身道。
“今日你入宮覲見,天子說別的了麼?”裴霄頓了頓,又敲了敲書案問道。
衛琇臉上閃過一絲屈辱和難堪,轉瞬即逝,不過還是叫裴霄盡收眼底,他便笑著道:“稚舒但說無妨。”
“是,”衛琇垂下眼簾道,“陛下似有讓稚舒尚主之意。”
裴霄朗聲笑道:“清河長公主才貌俱佳,與稚舒倒是佳偶天成,依老朽之見,也未嘗不可啊。”
衛琇皺了皺眉頭,屈辱之色越發難以抑制,一開口聲音中有一絲微弱的顫抖:“稚舒絕無此意。”
“你這孩子啊,就是心眼太死,你姓衛,長公主雖是宗室,於你而言與尋常妻室並無不同,娶了是有益無害”裴霄覷了覷他臉色,無奈地搖搖頭,嘆息道,“罷了罷了,老朽不多言了,你這性子真是像極了你阿翁。”便撇下此話不提,與他聊了會兒詩文。
衛琇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了。
裴霄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對一旁伺候的下人道:“去把阿廣叫來。”
裴家二房長孫裴廣很快便到了禪院,向祖父行過禮,問道:“孫兒聽下人說,衛十一郎方才來過?”
“將今日進宮的事同我說了,”裴霄點點頭道:你覺得他如何?”
“衛稚舒?”裴廣皺了皺眉道,“阿翁想用他?可是當年之事……”
“衛秀是聰明人,當年的事冤有頭債有主,你不過是奉命行事,且極力斡旋周全,只不過那楊武一心要趕盡殺絕,你為阻止他折了不少兵馬,還身中數刀,不記得了?要阿翁再替你溫習一遍嗎?”
裴霄臉上仍然掛著笑,裴廣卻感到寒氣爬上後背,趕緊跪下道:“多謝祖父教誨。”
裴霄拍了拍孫子的肩膀道:“邙山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