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將她圈在懷裡,一下一下地拍她背,待懷中之人呼吸漸沉,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道:“阿毛,抱歉。”
鍾薈仍是在睡意朦朧間聽了個影子,摟緊衛琇的腰喃喃道:“阿晏,子夜歌……”她一有個頭疼腦熱的便要令衛十一郎唱歌撫琴,這惡習還是從常山長公主那兒沾染來的。
衛琇無可奈何,只得啟唇在她耳邊輕聲唱:“春風動春心,流目矚山林……”
唱到“照灼蘭光在,容冶春風生”,搭在腰際的手臂軟軟垂了下來,衛琇知她已經睡熟,輕輕將她手拿開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角,然後翻身下榻出了床艙。
祁源已在船尾等候良久,見到衛琇施了個禮:“弟子見過衛先生。”
他從起初將衛琇目為徒有其表沽名釣譽之輩,到如今五體投地甘願追隨,連自己都有些不解。他甚至連恩師鍾禪的辟召都婉拒了——鍾禪此次回京重入中樞,官復原職之餘又加散騎常侍,誰都看得出天子有意重用,當他僚屬自然強似跟著衛琇遠赴青州。若要細究起來,大約也只有對脾胃三字能解釋吧。
“仲澤不必拘禮,我不過暫代過幾堂課罷了,不是你的正經師傅。”衛琇笑著道,他第一天見到祁源便覺他是可造之材,幾番察考下來,可以說是洛京士子中的翹楚了,只不過有些恃才傲物和死心眼。
“是,”祁源揖了揖,頓了頓猶豫道,“夫人好些了麼?”
衛琇聞絃歌而知雅意,知他想說什麼:“我自有分寸。”仍舊和顏悅色,卻是不容置疑的口吻。
“是弟子僭越了。”祁源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個衛稚舒渾身上下挑不出半點毛病,就是對這妻室著緊得不像話,明知今夜風波將起,仍然執意要親自守著她,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
要做大事的人為兒女私情所羈絆,實在不是什麼好事,祁源本想旁敲側擊地勸諫幾句,沒想到才露個話頭就叫他一把掐去,祁源對那姜二孃便有些看不順眼:不過生得美一些罷了,也不見得有什麼旁得過人之處,將郎君迷得神魂顛倒,真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紅顏禍水。
到了晌午,風浪稍息,又見水闊帆遲的浩莽之景,鍾薈水窗倚枕歇了半日,眩暈之感減輕了一些,能扶著艙壁起來走動幾步了。
因著夫人身體不適,整個船隊都放緩了速度,紅日西沉入江之時正好行至一處葭葦繁茂的江汀,衛琇便下令維舟野岸停泊過夜。
交醜之時,夜闌人靜,惟聞船唇齧浪的輕柔吞吐聲。
衛琇去了祁源舟上議事未歸,船家女阿萍奉命在艙內侍奉衛夫人。
阿萍雙目緊閉,呼吸勻而淺,背靠艙壁箕坐著,離衛夫人的臥榻約五步遠,江月從窗紗中漏進來灑在她年輕的臉龐上,比白晝時更顯光潤。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鴟鴞的鳴叫,阿萍猛地睜開眼睛,舒展了一下手臂,又左右轉了轉脖頸,然後如夜行動物一般悄無聲息地站起來往榻邊走去。
阿萍趕緊道:“娘子莫怕,是夜潮了。”一邊從袖中摸出把鋥亮的匕首朝她背上抵去,刃尖觸到她的那一剎那便覺得不對,手上傳來的感覺分明不是皮肉而是甲冑。
心下大叫一聲不好,待要反應卻是來不及了,床上之人反手一刀,這個殺了不少人卻還稱不上老手的少女來不及喊出聲來,頭顱便滾落到了地上。
須臾之間,外頭熱鬧起來,只聽舟人相喚,甲板上倉皇的腳步聲如擂鼓一般,鍾薈迷迷糊糊之間微微動了動,衛琇用唇蹭了蹭她臉頰,用手捂住她眼睛,輕聲道:“是夜潮來了。”
鍾薈安下心來,動了動腿腳接著睡。
說是夜潮,卻不聞加纜扣舷之聲,過了一會兒反倒是兵刃相接和喊殺聲四起,間之以撲通撲通的重物落水聲。
鍾薈雖在睡夢中,五感卻不是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