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留了這麼個破綻,是把我目下的反應也算計了進去?”
蒲桃身形一滯,雙肩聳動,靜默有時,再抬起頭來,已然是滿臉淚痕。
“你放心吧,我這人從不誅心,向來只計較別人做了些什麼,你不忍心連累阿棗也好,你將我一起算進去也好,結果都是一樣,你留了一分餘地,我便也留一分餘地給你。”
“奴婢真的知錯了,”蒲桃膝行兩步,匍匐在鍾薈腳邊哭求道,“小娘子要打要罰奴婢都甘願領受,求小娘子讓奴婢繼續伺候您,哪怕是做個掃灑庭除的粗使奴婢,只求小娘子別趕奴婢走。”
鍾薈的眉頭一皺,復又舒展開:“我早說過了,我這人沒什麼鴻鵠之志,只求安穩地過過小日子,做我的下人不需運籌帷幄,更不需神機妙算,只求一個信得過。經此一事,我還能信你麼?”
連環(三)
鍾薈看了眼更漏,亥時已過,本來這時候都該會周公去了,又說了這麼久的話,八歲的身子有點支撐不住,她捏了捏眉心道:“念在我們主僕一場的緣分,我給你兩條路選,一是你自己尋個理由自請出府,我與你些銀錢,你出去嫁人也好,置辦些田產也好,做些小本營生也罷,也算全你一個體面。”
蒲桃聞言膝行兩步,匍匐在鍾薈腳下,泣不成聲地道:“奴婢辜負小娘子的信重,罪無可恕,但求小娘子顧念奴婢孤苦伶仃,在這世上沒有父兄可以依靠,奴婢一個勢單力孤的女子,實在難以頂門立戶,求小娘子莫要趕我出去。”
“那就只剩下一條路,你自個兒去求夫人,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隨她怎麼安置你,我是不能再留你在這院中了。”二娘子的嗓音如山間清泉般悅耳,此時卻帶上了肅殺的冷意。
蒲桃果然嚎啕大哭起來,不住地磕頭,她的額頭只隔一層薄薄的地衣敲擊在磚石地上,“砰砰”的聲響令人頭皮發麻:“求小娘子饒奴婢一命,奴婢來世當牛做馬、結草銜環來報答您。”
“你上回說你幼時因災荒逃難到京城,親人在途中染疾而亡,是不是?”鍾薈突然不答所問,答所不問,提起她的身世來。
蒲桃幾乎把嘴唇咬破,一雙眼睛已經腫得像桃子一般,深吸一口氣,緩緩道:“奴婢不是有心欺瞞小娘子,奴婢的家鄉遭遇兵禍,熟在地裡的麥子叫反軍割了,後來又是蝗災水災不斷,然而奴婢的家人並未流亡北上,奴婢是抱著兩歲的阿妹逃家的……娘子,您想必聽過易子而食吧?奴婢那日夜半起身,經過我耶孃窗下,聽他們一邊哭一邊商量著明日要將我兩歲的四妹換東鄰同歲的小娘子來食……我回屋就將阿妹背在背上,連夜逃了出去,後來便隨著流民一起北上了,可憐我阿妹,還是沒熬到最後……生生餓死在半途,死後還不得安生,待我發現時已只餘骸骨……小娘子,您知道人肉什麼味道麼?”
說到此處蒲桃禁不住抽泣,緊緊捂著嘴,眼淚不停地從腮邊滾落,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也要不落忍。
鍾薈自然不是鐵石心腸,聽了這樣慘烈的故事也覺揪心,沉默良久,她方才黯然道:“你說得這樣悽慘,我差點就真信了。”
蒲桃的身形一僵,悲泣戛然而止,接著她慢慢地直起身,從容不迫地從袖中抽出一方素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眼淚道:“這故事是真的,只不過不是我的。小娘子,奴婢叫你坑得好苦,是誰說那吳茱萸不怎麼厲害的?”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又俏皮地一笑,“我是如何露出破綻的?”
鍾薈這才發現,她其實是個很好看的小姑娘,只是因為平日木著一張臉,所以才顯得呆板而乏味。她滿意地點點頭:“我還是喜歡你這個樣子,平日裡太過拘謹了,說說笑笑的多好。”
又指了指對面的小榻道:“跪久了傷膝蓋,坐著說話吧。”
蒲桃也不推辭,那方素帕彷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