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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九郎小聲嘟囔道:“十三姊未必肯借吶……”一看堂兄臉色,趕緊改口道,“罷了,大不了我舍了這張老臉……”
衛琇聽他故作老成之語,不覺莞爾,連忙道:“不必麻煩,隨便取一張來便是。”
鍾七郎卻笑著道:“先生有所不知,十三姊那張琴名曰霜鍾,是東漢張大家所斫之琴,庶不辱沒先生的琴藝,”接著話鋒突然一轉,“況且十三姊對那張琴寶貝得緊,咱們等閒摸不得,說來慚愧,如今也是藉著衛先生的東風,讓咱們也長長見識。”
衛琇聽聞“霜鍾”兩字一怔,這張琴他幼時見過,若是記得沒錯,當是鍾阿毛的愛物,如何到了別人手中?轉念一想,大約是贈給了堂妹吧,這阿毛也是大方得出奇,若是換了他,心愛之物寧願帶入地下也不願轉手與人的。
鍾薈聽到“霜鍾”之名,只覺恍如隔世——事實上也的確隔了世。
她幼時跟從衛昭學琴,出師後鍾熹便替她四處尋訪,用了兩年時間覓得這張漢琴,她自是很珍視的。只是後來病勢沉重,漸漸的連坐起身都不成,遑論撫琴了。
她不願這張好琴因隨了個不中用的主人而只能掛在牆上蒙塵,更不願它有朝一日跟著自己沉寂於冢墓中,便同阿翁交代過,轉贈給了琴藝高過她的十三妹。
鍾九郎去了約莫一刻鐘便回來了,一臉喜色地抱著那張霜鐘琴,此行甚為順利,他還沒祭出老臉,只說是為了衛十一郎借的,他十三姊就允了。
衛琇走出屋子,在院子裡舀了水浣了手細細擦拭乾淨,然後鄭重地從鍾九郎手中接過琴置於案上,嫻熟地挑勾調絃。
這張霜鐘琴音色醇厚,餘韻繞樑,饒是見過不少名琴的衛琇也忍不住暗暗讚歎,不由有些明白鍾十一娘忍痛割愛的衷腸,讓這樣的琴埋沒於墳塋之中確實可惜了。
方才話頭既引出了《碩人》,衛琇便從此曲開始。
這是鍾薈
若清河長公主只是罵她, 鍾薈未必不能忍,人家是天潢貴胄嘛, 叫她白說一句罷了,橫豎又不會少塊肉,讓她把氣出了也就罷了,這位長公主自持身份, 平素不屑與人爭競,算不得囂張跋扈。
可她不該把阿晏牽帶進去, 事涉衛十一郎, 鍾薈早將什麼審時度勢明哲保身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她被怒氣衝得天靈蓋幾乎要往上掀, 悍勇好鬥不下阿花, 當即騰地一下站起了身,她比清河長公主高了半個頭,氣勢上便略勝一籌。
只見她略微側著身子, 居高臨下將那長公主從上至下打量了一個來回,神氣活脫脫是從她阿兄鍾子毓臉上拓下來的, 彷彿她眼中看到的不是什麼玉葉金柯, 而是木屐底下的汙泥,除了討嫌還是討嫌。
任誰叫人這麼一看,都要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麼不堪。若是換了武元鄉公主司徒香, 這時候大約已經動武了。
清河長公主倒還沉得住氣,五官尚維持在原處,只是白皙雙頰不由自主泛了紅, 不過越是如此她的神情便越冷傲,嘴角凝出個冷若冰霜的笑——姜二孃在她面前慣常伏低做小,如今仗著衛十一郎的幾分情意,便自覺有了底氣與她針鋒相對,真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衛琇這樣的人竟看上這種女子,她真替他不值。
《桑間》一詩雖敘男女幽會之事,然而一派先民“男女及時”的率真任情,發乎情,思無邪,所謂的悖德之論不過是今人以己度人——鍾薈轉念間便有無數說辭可以將司徒嬋駁得體無完膚,她正要開口,眼角餘光突然瞥見衛琇向她走來。
座中的弟子們未曾見過清河長公主,方才見一個陌生女子不請自來,一入內便直奔著衛先生而去,且醋氣沖天,語中帶刺,都暗自揣測是不是先生在哪兒欠下的情債,睜大了眼睛等著好戲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