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只是脫去一件沉重而不合時宜的破裘衣,假以時日,她也同樣會對他棄之如敝履吧?他只是先發制人罷了。
蔡賓一臉難色,掙扎了半晌,方才勉為其難道:“請恕僕僭越。”
說著對王妃恭敬施了一禮道:“在真相大白前,委屈王妃殿下在配殿中等候訊息。”
“丞相這是在懷疑我麼?”王妃面不改色,依舊是一貫的淡然語氣。
“僕不敢,”蔡賓趕緊下跪叩首,“只是主上驟然薨逝,查驗遺體的醫官與伺候主上沐浴更衣者皆出自王妃殿下安排,僕惟有斗膽請殿下暫避嫌疑,容僕徹查,以還殿下一個公道。”
世子吩咐左右道:“送王妃前往配殿。”
“幾步路而已,不勞相送,我自己走便是,”王妃微微一笑,轉向司徒遠,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北風其涼,雨雪其雱,世子好自為之。”
司徒遠目送嫡母離去,只見她昂首走在侍衛前面,不像是聽候發落的罪人,反而像個凱旋的將軍。他心裡不由五味雜陳,細細品嚐,終究是苦多一點。
他的戲演完了,接下去的事無需他過問,蔡賓心細如髮,早已安排妥當,查驗屍身,拷問下人,不用費什麼力氣,只需按部就班地一查便是鐵證如山——齊王身上的累累傷痕根本不容辯駁。
謀害齊王一事,王妃自始至終沒讓世子沾手,即便她此時將他攀扯進去,也是口說無憑,司徒遠亦能輕而易舉把自己摘出去。
待醫官驗完傷,侍女重新替齊王的屍身穿好殮衣,蓋好殮衾,然後撤去擋在床前的木屏風,大殿中重又響起哭聲,方才的事彷彿從未發生過。
高高低低的哭聲飄到配殿,衛瀅不由往那聲音的源頭望了一眼,恍然發覺自己失神,自嘲地笑了笑,回過頭,從楠木棋罐中拈了一顆白子落在棋枰上。
這配殿平日無人居住,雖然時常有奴婢打掃,但是門窗一直關著,帷幔和器物都有一股陳舊的氣味,讓她想起小時候在洛京時第一次踏足祖父的藏書樓。
王妃雖是戴罪之身,可世子還未發話,她眼下還是王妃,殿中伺候的侍女不敢慢待她,她說要打譜,他們便去尋了棋枰和棋子來。
司徒遠走進配殿時便看見嫡母端坐在枰前,一手執黑,一手執白,悠然地打著譜,見他來了也只是如平常一樣抬起頭微微頷首。
她顯是重新梳妝過,適才被劉氏扯亂的髮髻恢復了一絲不苟的模樣,只是衣襟仍有些皺,司徒遠的目光落到那裡,有些難受,彷彿心也跟著皺了起來。
“阿孃好雅興,”司徒遠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走到棋枰跟前,低頭看了看枰上的形狀,心頭一跳:“是東山局?”
有棋聖之譽的前朝太尉盧默被誅於東山別墅,血濺棋枰,留下這半局殘棋,卻不知與他對弈者是何人,此局棋路詭譎,劍走偏鋒,又有如此不祥的來歷,有人便編排出一些神神鬼鬼的故事,稱與盧太尉對弈的不是陽世之人,實乃陰間收魂的鬼差,東山局越發被視作大凶之局,有“鬼半局”的俗稱,以訛傳訛,甚而有人稱世間無人能下完全域性,中途便會招致殺身之禍。
司徒遠七歲時初學弈棋,三年後小有所成,那時候正是看什麼都新鮮好奇的年紀,不知從哪裡得了此譜,私下裡偷偷打起來,被王妃發現掀翻了棋枰——這大約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見到嫡母失態。
那時候他委屈又失望,母親向來不信這些無稽之談的,也常教導他子不語怪力亂神,如何卻不能以身作則?
如今他明白了,卻也晚了。
“估摸著來不及下完一局,這半局棋正合適,”王妃似是在回答他的話,又像是對著棋枰自言自語,“也應景。”
司徒遠覺得彷彿有人用石錘在他心上猛擊了一下,眼淚像震下的碎屑,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