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曇生眯縫著小眼睛,欣賞了一會兒姜悔臉上的無助和恐懼。
“我話還沒說完呢,”姜曇生臉上的神情讓鍾薈想起幼時養過的貓,那畜生也是帶著這樣漠然的惡意把逮到的耗子抓了放放了抓,“你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響頭,我便準你繼續上學。”
鍾薈挑了挑眉,剛要開口,便見一身狼狽的少年二話不說一撩袍擺麻溜地跪了下來,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咚咚咚”磕完了三個響頭,抬起頭時額上都紅了一片。
姜曇生拊掌大笑,滿身肥肉顫顫巍巍,音調一拔高便有破聲,實在慘不忍聞:“哈哈哈,好一條乖順的狗兒,可惜本公子又改主意了,這學啊……你還是上不成了。”
姜悔咬了咬下唇,旋即又鬆開,臉上有種詭異的寧靜祥和,掩蓋住他四肢百骸中正在醞釀的一場風暴,不過醞釀到一半就被二娘子打斷了。
“你差不多行了,那麼大個人,別說頂門立戶,成天價地欺負兄弟姊妹,瞧這出息,我這做妹妹的都替你臊得慌。”鍾薈總算意識到和嫡兄這種天生缺幾根筋的人是不能綿裡藏針泥中帶刺的,罵他就得用大白話。
反正已經撕破臉了,她橫豎佔著個“年紀小”,索性鬧大了撕擄到長輩面前也不吃虧。
“阿兄阿姊們今日到得真早。”身著月白織成夾襦,外罩天青色錦緞半袖的三娘子好似一盆涼水潑在姜曇生熊熊燃燒的怒火上。
放眼整個姜府,也就是正院那對母女,能叫姜曇生稍稍假以辭色了。
姜明淅原本該與年歲相當的四郎姜忱一撥,下晌由秦夫子另開一堂課講《孝經》,因著入春以來四郎突然發起疹子來,也不知過不過人,便把課停了,三娘子不願落下功課,曾氏便與夫子通融了,讓她旁聽兄姊們的課。
三娘子眼角微紅,臉頰上還印著一道褶子,她方才已經覺察出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古怪,不過並未放在心上,她這嫡兄三天兩頭地尋釁滋事,逮著機會就要為難姜悔那窩囊廢,哪天沒古怪才是真古怪呢。
叫她在意的是自己今天起晚了,以勤補拙的姜悔就罷了,竟然叫懶出了名的姜曇生和姜明月越過了自己去。
春困秋乏,姜明淅又是長身體的年紀,渴睡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然而曾氏在讀書一事上從不因她是孩童而容情,日日嚴加督促,久而久之三娘子便將這些規矩都視作金科玉律,還舉一反三地為自己另加了許多額外的桎梏,比如按時到不算按時,必得早於其他兄弟姊妹心裡才過得去——只除了姜悔,那傻冒恨不能住在琅嬛閣,若和他比夜裡就不用睡了。
“阿兄,”她老大不高興地喚了姜曇生一聲,頓了頓又想起什麼來似地對一旁的鐘薈道:“阿姊你也來啦。”
說罷帶著兩個小婢子快步走到自己的書案前,經過一身狼狽的姜悔身旁時連個眼風都吝於給他,直把庶兄當成了牆柱子。
別看姜曇生不待見一母同胞的姜明月和姜明霜,在繼母所出的三妹姜明淅面前卻有幾分兄長的樣子,當下收斂起悍氣,向二娘子扔了一把“改日算賬”的眼刀,走到三娘子身旁:“阿雁來啦,阿兄前日在金市西南角的文玩鋪子裡尋摸到一幅你上回說的那什麼衛什麼的畫兒,回頭你替阿兄掌掌眼。”
三娘子卻不稀罕這待遇,手裡捧著個黃銅鎏金的小袖爐,不錯眼地看著兩個婢子訓練有素地將氈席等物鋪設在她案前,眼睛都沒抬一下:“衛安期的畫?怎麼會大剌剌放在朝街的鋪子裡出售,阿兄別又像上回似的叫人騙了,花數萬錢買回來把贗品漢劍。”
“再不會的,上次是蕭家那。。那狗崽子勾著外人坑你阿兄,”姜曇生想起那蕭九郎將自己當猴兒耍,氣不打一處來,“哪日叫本公子逮著他,必揭了那小白臉的皮。”
姜明淅揹著他翻了翻白眼,並不搭腔,心裡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