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桃是一心為主,縱管得多些也不是什麼錯處,她大方穩重,行事又周全,你正該向她學學,收束收束性子。”
原先有阿柰在還顯不出來,如今院子裡的諸事隱隱有以蒲桃為先的意思,阿棗頗為不忿,她與蒲桃都是乙等婢子,且自認各方面都比蒲桃出眾,僅因蒲桃比她年長兩歲而佔盡便宜。
如今聽小娘子的意思竟是更看重蒲桃,阿棗簡直如同吞了個澀柿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如鯁在喉的話嚥了下去:“娘子教訓的是。”
鍾薈心道有長進,又不動聲色搓了把火,一拍手欣然道:“你們能和和睦睦的我就放心了,那日去請安,母親與我說:‘阿柰不在了,本該與你再補個人過來,一時卻沒有可意的人選,你院子裡俱是乙等、丙等的奴婢,沒個主事的不像,我看蒲桃是個好的,過段時日先提一等罷。’我怕你們心裡不好過故而未曾提及,如今看來卻是多慮了。”
阿棗一聽怔住了,她知道提等一事是題中應有之義,盤算琢磨有時,早把“甲等”當了自家囊中的東西,如今卻瞬間落空,化作了夢幻泡影,莽撞的老毛病犯起來,不管不顧地道:“常言道,‘奸臣口裡也說忠’,她要是個好的,怎麼早不病晚不病,偏咱們娘子落水那日病得下不來床。若不是阿柰替了她,被賣的可不就是她麼?”
話是衝著阿杏說的,卻是講給主人聽的。
竟然還有這等內情,鍾薈意外地挑挑眉,卻不置可否,既然已經套出了她想知道的話,便緩頰好言安撫道:“你放心,我知你素日盡心盡責,這事一時還定不下來,改日我去同夫人求求情,看能不能破例多提一個。”
阿棗的心氣這才平順了一些,旋即又想起自己竟然得跟在蒲桃後面撿剩下的,心裡埋怨起曾氏來,什麼好事都緊著自己院裡撥來那兩個,先是阿柰,後是蒲桃,她可不是阿杏那呆子,真就信了曾氏是千古難遇的好後孃,世上哪有後娘一心為繼子女好的,若她真有人家講的那麼賢明,就該提了她這頂頂衷心頂頂勤快頂頂能幹的阿棗。
阿杏倒是無動於衷,她是個胸無大志不知上進的,渾不能理解阿棗的鴻鵠之志,要她說就一輩子當乙等有什麼關礙?提了甲等不是得擔更多幹系麼?為了多那點米糧不值當,不值當。
三人一行說一行走,就來到了月湖邊。
說是湖,其實是個月牙形的小池塘,岸邊橫臥數石,臺階似地錯落延伸到水中,更有幾塊半藏於水面下,充當了洲渚,鍾薈想也沒想就抬腳往水邊走去,被驚慌失措的阿杏一把拽住:“小娘子莫要過去那邊!”
就是此處了,鍾薈心道。
果然聽阿杏接著道:“上回就是在這裡落的水,小娘子不記得啦?”
“上回是我不小心,”鍾薈帶了點顫音道,“這回有了防備必無礙的,不瞞你們說……前日我阿孃,就是先夫人,託夢與我,說那日我落水一病不起是因著一位姓袁的小娘子在…呃……泉下太寂寞,想找我做伴兒呢……一次不成,早晚還有下一次除非親到此處唸經超度方能解厄……我心裡也怕得很,你們可千萬別走遠吶!”
鍾薈自己都快編不下去了,這種瞎話也只能拿來誆騙他們兩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
她趁著兩個婢子戰戰兢兢寒毛直立的當兒下到水邊,口中唸唸有詞,彷彿在唸經,眼睛卻不住地四處打量,見水中一塊半露的石頭似乎比別的都要平滑些。
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果然似是有人刻意打磨過,前些日子有僕人在此落水想必也是因此緣故。
若是塗上油,再用什麼法子把人引到這裡,十有是會鞋底一滑落入水中的,不過為了什麼呢?這裡水淺,離宅院又近,弄出點動靜來立即就會有人趕來,鍾薈默默思忖,園子那麼大,若是她要戕害人性命,絕不會選這麼一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