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講著,院子外頭就有人輕輕敲了敲院門。
屋裡幾人對視一眼,話也停了,吳氏叫丫鬟出去應門。
穿著半臂小襖的丫鬟出去了,簾子一掀起來,外頭黑漆漆一片,丫鬟很快領著個年紀有些大的嬤嬤進來了。
嬤嬤提著燈籠,走路顫顫巍巍的,頭髮花白,規規整整地盤在一齊,身上的衣裳樸素又整潔,笑起來慈眉善目的,臉上的皺紋都堆起來了。
嬤嬤提著個籃子,丫鬟把她身後的簾子打下來了,她就眯著眼睛在屋裡瞧了一圈,彎著腰對謝氏笑道:“芳姐兒在這呢?”
屋裡的人都不認得這個老嬤嬤,謝氏卻一見她就是一愣,連忙道:“南嬤嬤,您怎麼來了。”
謝氏起身扶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又叫人奉茶水。
南嬤嬤年紀大了,坐下都得撐著腰背,謝氏手上的動作耐心,嘴裡卻埋怨道:“您真是,不在屋裡照顧母親,倒是出來閒逛了,這黑燈瞎火了,摔了就好了?”
南嬤嬤笑著擺擺手,並不搭話,又朝明嬌招手,看看明嬌,又悄悄謝氏,笑眯眯道:“這是嬌姐兒吧……哎呦,這真是同姑娘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南嬤嬤眼睛都老的發花了,還瞧人呢,謝氏心中感觸,好笑道:“您這個眼睛,瞧不瞧清楚還不一定呢。”
謝氏又給屋裡幾人介紹了身份,便不再談起方才的話題,只圍著南嬤嬤講話了。
南嬤嬤都要六十了,瘦的皮包骨一般,但精神瞧著還不錯,講老夫人方才睡下,睡前吃了什麼什麼之類的……下人上了熱茶,她也只握在手裡,另一手還提著籃子,怎麼也不放下。
謝氏同吳氏道:“這是我母親身邊的嬤嬤,當年把我帶大的。”
很是有些情分的,謝氏頭一日回京城,還拉著南嬤嬤哭了一場。
吳氏也同南嬤嬤問了好,搖著扇子笑道:“嬤嬤提的什麼?寶貝一樣抓在手裡?”
南嬤嬤像是才想起來,也不叫丫鬟搭手,只把籃子給了謝氏,自個揣著手笑道:“記性不好了,方才就是在想,這來這,這是做什麼的啊?”
明嬌忍不住笑了一下,覺著這南嬤嬤挺有意思的。
謝氏瞧的心裡發酸,把籃子好好提著了,到底是年紀大了,瞧著精神不錯,其實記性已經不好了……
南嬤嬤抓著明嬌的手,眯著眼睛瞧她的模樣,笑道:“是真像,跟咱們姑娘小時候一模一樣,這眼睛,這眉毛……”
謝氏嘆了口氣,笑道:“這都要二十年了,虧您還記得呢……”
屋裡的燭光燃到頭了,丫鬟輕手輕腳地剪了芯,一下便亮了許多,南嬤嬤哎了一聲,直襬手,道:“記得,哪能不記得,腦袋後頭還扎個辮呢……”
幾人又圍著講了幾句閒話,南嬤嬤忽然便起身要走了,謝氏連忙扶她,邊道:“這籃子裡是什麼?您還特意拿來一趟。”
南嬤嬤走得急,丫鬟快快跟著把簾子掀開,外頭黑漆漆的一片,遠遠瞧見園子裡燈籠發出暖黃的光,南嬤嬤在門口提了自個的燈籠,邊往黑漆漆的夜路上走,邊道:“老夫人叫老奴送來的,是果子,炸的酥酥的,給芳姐兒做零嘴了……”
謝氏好笑,心裡莫名難過,叫人送南嬤嬤一截,邊強笑道:“我都這個年紀了,多少年沒人叫我一聲姐兒了……”
南嬤嬤不曉得聽沒聽見,揣著手,顫顫巍巍地走了。
謝氏遠遠地看著她,直到瞧不見人影了才回了屋裡,明嬌是最饞零嘴的,掀了籃子上的紗布,裡頭真是酥黃的果子,捏在手裡還燙手呢。
謝氏嫌棄道:“也不擦個手……”
謝氏自個也吃了一個,眼睛忍不住就發酸,喉頭也堵堵的。許是今個心情不好,難免有些觸景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