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狀況還是這樣嗎?”呂樹的聲音。
“是。他總是以為自己還身處世界遊戲,心理醫生都覺得他病得很嚴重。他剛才和我打了一會遊戲,又突然昏了過去。”玥玥的聲音。
“還是催眠吧。既然藥物調整一直沒有用,只能讓他忘掉那段記憶了。”山田町一的聲音。
“我知道。路有一些路子,他認識一些靠譜的催眠師,國外的。”呂樹的聲音。
“哈哈哈……路有一些路子,這話聽起來好搞笑……”
幾個人笑起來,似乎想要調節氣氛,但笑聲中只有苦澀。
蘇明安透過門縫,看著門口的幾人。
呂樹看起來狀態不錯,穿著運動衫,臉頰紅潤,竟然還高了幾厘米,看來是有了充足的營養。病也治好了。他的身後跟著一條白色的薩摩耶,狗狗笑起來很可愛。他居然連寵物都開始養了起來。
山田町一大大方方地穿著洛麗塔裙。他的神情看起來很陽光,初見時的陰鬱已經完全褪去。他不再是那個因為女裝而被指責到跳河的高中生。他手裡拿著畫板,似乎要去寫生。
旁邊還站著莫言和林音,他們也穿著厚實的衣服。皆是臉色紅潤,衣裝整潔。林音的背後還揹著一把吉他,看起來是要去上吉他課。
……他們都得到了幸福。
蘇明安臉色蒼白地站在門口,他望見了自己堪稱瘦骨嶙峋的手,望見了自己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針孔、凸起的青筋,然後他微微笑了。
……真好。
神靈啊,你構造的未來並不能打倒我,它反而使我感到幸福。
接下來,他試圖一邊到處走,一邊找到離開幻夢的辦法。呂樹他們一直陪在他身邊。
所有人都默契地繞開了有關過去的話題,沒有人在他面前提及世界遊戲。他們歡笑著,共同維持著溫馨的假像,誰都假裝沒有看到蘇明安口袋裡的抗抑鬱藥。
每當蘇明安拿起鋒利的東西,他們都會十分緊張地湊過來,幫他接過,彷彿生怕他自殘。每當蘇明安開始呼喊神靈,他們都會沉默在原地,以一種靜默的、尊重的態度,等他呼喊完,然後給他遞上藥。
……這讓蘇明安覺得,他彷彿是一個蒼白的人偶。隨著某種存在而不顯形的絲線行動,
每當他看到呂樹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到山田町一眼底掩埋的悲傷,看到玥玥沉靜而麻木的視線,他的心都會開始不由自主地抽痛。
……你滿足了嗎?
……你真的滿足了嗎?
他無法確認這一點。
他無法給予一個肯定的答桉。
人會有私慾,於是利己主義雖然不能放在臺面上讚頌,但大多數人內心都極度認可著這個觀念。這讓他們覺得救世與他們無關,更不能損害他們的自身利益。假使要他們承受反覆死亡的痛苦,還不如服從高維統治自己的家園,藉此能力沉醉於眾人的狂熱追捧。
但蘇明安想,偏偏他覺得有些理想高於私慾。
他也是人,也會時常叩問自己是否值得。但每當他感到困惑,總會被他人的善意拉住,哪怕這些善意相比惡意,微小到難以察覺。
所以,誰會相信一個人能毫無私心地為世界奉獻呢?
就連蘇明安自己都快要不信了。
但他就是沒辦法放下。
如果說死亡回檔的權柄是翟星文明最後爆發的掙扎,是人類種族最後送出的終末之火,他在得到這個饋贈的剎那,就無法對它置之不理。他無法欺騙自己,讓自己成為一個作壁上觀、放縱自我的人。
他不能讓自己成為愛德華,也不能讓自己成為水島川空。他是蘇明安,只是蘇明安。
他回頭,望向他們。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