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沒想到方識攸繼續抽了,他在大腦裡建設了無數個方識攸這麼做的動機,他不是十六七歲不諳世事的孩子,他不會用『他只是習慣性的抽菸動作』來勸過自己。
因為這一個月的相處下來,他清晰地知道方識攸是個靠譜的人,並且大約是因為方識攸是醫生,他看人的眼神總有一種穿透力,有著理智的冷靜。所以他不可能是習慣動作去抽一根被自己抽過的煙。
可能……許南珩捏住拳頭,可能是自己沒有親密朋友的這幾年裡,在親密關係之間這種行為是正常的?時代在進步嘛,或許人家覺得好兄弟就是要同抽一根煙呢,以前念中學那會兒,幾個沒零花錢的混小子偷偷抽菸,不也是你一口我一口嗎。
對一定是這樣,許老師說服了自己。
然後下樓去喊學生們回來上課。
來到西藏至今,許南珩已經明白了學生們的水平。基礎太薄弱所以進度不能太快,週五傍晚的教師會議上,布珍老師和次仁老師也提出了這個問題,希望許南珩能減弱一下考試的頻率。
不少學生看見成績越來越灰心,其實就連班裡最好的達桑曲珍,考出來的分數也只是超過及格線而已。
許南珩拒絕了老師們的提議,他說從下週開始鞏固所有人的錯題,抄錯題,把錯題改個型別繼續做,他不僅不會減緩考試頻率,且下週要繼續考。
會議結束後索朗校長把他留了下來。時間在走,去年十月初就開始下雪,時間走到九月中間,天氣已經涼了。
校長給他續了杯水,坐下,說:「我能打從心底裡明白你為學生們著想,但今天幾位老師的建議,你確實應該考慮。」
「不行的,校長。」許南珩說,「您聽我算啊,現在是九月,馬上國慶節要放假,緊接著12月底就放寒假了,一路放到三月份,這期間……」
「許老師,我知道打斷你很不禮貌。」索朗校長帶著歉意,「你說的這所有,我真的都能理解,你是心急的,我也很急,你要相信我,我在這裡這麼多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學生們考出去。」
許南珩抿了口茶:「往往這類話後面會開始『但是』。」
索朗措姆垂眸,手指在她的會議記錄本上摩挲了兩下:「是的,但是,他們首先要生活。」
「德吉家的圍牆被風颳倒了,牛跑了出去,他當時在晚自習,家裡只有外婆,外婆和妹妹出去找牛,一直找到德吉下課回去,還有兩隻牛沒找回來,天太黑,妹妹摔傷了右邊肩膀。」
許南珩一時失語。
「而且牛不是他們家的,是別人付錢讓他們養的,這是他們家的經濟來源之一。」索朗校長說,「許老師,我從不質疑你對學生的負責程度,但你對這裡知之甚少,你需要適應。」
「曲珍家裡週六那天,一直幫忙看照老爺子的鄰居去了縣城,曲珍在補課,幫忙的老師去找回來了德吉家的牛,以為爺爺有鄰居照顧,結果爺爺餓了兩頓。」
「這才是你需要適應,需要妥協的『環境』。」索朗措姆惆悵地看著他,說,「許老師,你的教學方式我很感激,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這間辦公室是教學樓裡唯一亮著的燈,方識攸能從醫院的三樓儲藏室看到這裡。
良久之後,許南珩沉默地站起來,對索朗校長點了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三樓辦公室。他下去二樓,到宿舍裡坐下。然後開啟檯燈,開啟電腦,螢幕亮起來後他又迷茫了,好像忘記了自己打算要幹什麼。
另一邊,方識攸的視野裡,三樓的辦公室燈滅了,二樓的教師宿舍燈亮了一間。
那天在校門口分別之後,他和許南珩之間的交流變得有些詭異。那天晚上是方識攸先發了條訊息過去,他在微信上說這陣子要降溫,他週一去市區,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