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唯一這麼做的人,更不是最後一個。
中國前往美國的郵輪,路途顛簸遙遠,長達半個月到一個月之久。
維綸在郵輪結交了不少貴族商賈,全靠著他的熱情大方。
今天能夠拿出小巧精緻的青銅鈕鍾,作為攀附新貴的見面禮。
明天能夠挑選晶瑩剔透的玉鐲茶盞,顯擺自己在中國的豐厚收穫。
拆得零零散散的編鐘,更像是一堆一堆裝飾擺件。
成為了他討好新朋友老朋友的絕佳禮物。
直到馮元慶趕到美國,找到這位友善的「朋友」,他才如恍然大悟一般說道:「哦,實在是太抱歉了。」
可惜為時晚矣。
美國人將鈕鍾甬鍾送給了朋友。
然後,朋友又送給了朋友的朋友。
三十六件套的編鐘,僅存六件。
想要尋回遺落的三十件青銅樂器何其困難。
馮先生深深清楚,完全依靠華人互助會的善意來尋找編鐘,絕無可能。
所以,他送走了拿回木蘭琵琶的楚書銘、鄭婉清,決定留下來。
一個一個,親自去找維綸提過的朋友。
有時候,他遇到好心的美國人,稍稍說明緣由,就能取回心心念唸的青銅器。
有時候卻得忍住怒火,聽對方的抱怨和控訴,控訴自己遭到了搶劫、偷盜,偏偏就偷走了編鐘。
更多時候,他只能遇到冷漠。
厲勁秋安靜的聽。
每次鍾應講述遺音雅社樂器的遭遇,總能讓他呼吸低沉、心臟遲緩。
因為鍾應講的是一位老先生在異國他鄉的經歷,他感受到的卻是戰爭陰雲下,孱弱中國的普通百姓遭受的歧視與傲慢。
能不能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竟然要看別人的心情。
「馮先生在美國待了十來年,1956年回國。找回了7件甬鍾6件鈕鍾,加上原本的6件,一共19件編鐘。」
36件成套編鐘,十來年過去僅存半數,令人唏噓。
鍾應將師父告訴他的事情,記得一清二楚,「馮先生回國臨行前,才決定給編鐘取名叫希聲。」
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老子對無聲之音的盛讚,在馮元慶心裡,既是感慨編鐘遺失後的寂靜無聲,更是他希望編鐘歸來的赤誠心聲。
有了名字,編鐘就顯得與眾不同,是有主有名的專業樂器了。
為了請美國華人互助會繼續幫忙尋找,方便他們對編鐘進行比對,馮元慶將希聲留在了華盛頓,只帶走了自己的二胡。
希聲是馮元慶的牽掛,自然是他的徒弟、他徒弟的徒弟柏輝聲的牽掛。
鍾應曾跟柏輝聲學習二胡。
那位溫和的老師,時不時就會問師父的訊息。
「你師父去了美國,有沒有見賀師叔?」
「賀師叔說互助會又買回了幾件瓷器,好像還是宋朝的東西,叫你師父去帶回來。」
「小應要不要去美國玩玩?如果你去,就能見到賀師叔了。」
師父所說的賀先生、柏輝聲所說的賀師叔,正是美國華人互助會的榮譽會長。
鍾應沒有見過他,卻聽著他的名字長大。
八十年間,華人互助持續不斷的尋找流失的中國文物。
他們送回來的瓷器、畫作、青銅,都進入了清泠湖博物館。
他們還買回了不少雕刻花朵的琵琶,掛滿了音樂學院樂器室。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位可愛可敬的賀先生。
他是一位美籍華人,也是馮元慶在美國收下的徒弟。
鍾應不知道他的二胡拉得怎麼樣,但是他的尊師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