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她的旋律是如此的疼痛悲傷,她的手指甚至在微微顫抖,額頭滲出了微微細汗。
她卻依然堅強微弱的說道:「媽媽,我沒事……」
她的掩飾無濟於事,連君安跑過來就抱起了她。
「我沒事的,哥哥,我沒事。」
連生熠委屈的趴在連君安肩膀,聲若蚊蚋,視線擔憂的去看原地哭泣的於美玲。
是那首情緒充沛的四手聯彈,讓她傾盡了思緒。
對生活的熱愛,對命運的控訴,令她感同身受的進入了舒伯特創作的經典,演奏出了真實的內心。
並不快樂,並不積極的心境,僅僅在鋼琴旋律上透露了一點兒,就讓於美玲泣不成聲。
「不要繼續了好不好,熠熠?」
於美玲坐在那裡,旁邊就是清晰的監控儀,比她的直覺更為敏銳的機器,留下了可怕的痕跡。
董思都變得嚴肅,強烈的贊同於美玲的觀點。
不過是《f小調幻想曲》而已,熠熠的心臟就像瘋了一樣顫抖。
藏在樂曲裡的不安與痛苦,成為了連生熠的不安與痛苦。
音樂家與樂曲共情是求之不得的天賦,在連生熠的身上,變成了可怕的催命符。
所有人都看著連生熠,彷彿她是一個不懂事的任性孩子。
連生熠聽得到主持人上去暖場串詞,幫他們爭取時間。
音樂廳迴蕩著觀眾們的笑聲,還有人在突兀的大喊「熠熠、熠熠」。
她捨不得離開,這是她能夠爭取的最後機會。
「可是媽媽,只剩下《有鳥西南飛,熠熠似蒼鷹》了。」
連生熠蒼白著一張小臉,可憐的祈求道,「我不會因為自己創作的樂曲太激動,你也聽過我的小鷹協奏曲,它很溫柔、很快樂,像一隻躍過龍門的魚,像一隻翱翔天空的鯤鵬,自由自在,得償所願,沒有一點兒悲傷。」
「真的嗎,熠熠?」
於美玲產生了強烈的懷疑,她說:「你平時和我練習《f小調幻想曲》,也一直很快樂。」
如果不是因為連生熠快樂,她絕不會選擇這首暗藏危機的四手聯彈。
可在剛才,在舞臺上,連生熠全情投入的演奏,陷入了舒伯特的低落悲痛,靈魂都在旋律中戰慄。
她恨不得停下演奏,抱走她可憐的孩子。
但她是一個鋼琴家,發生任何意外,她都必須完成那場可怕的演奏。
於美玲根本止不住流淚。
想起那首溫馨的四手聯彈,就會產生後怕——
如果她的熠熠就這樣心臟驟停了怎麼辦?
那她這一生,都不會再碰可怕的鋼琴。
「媽媽,真的。」連生熠可憐兮兮的哀求,「只剩下我的小鷹了,讓我和哥哥彈完它吧。」
於美玲不敢相信她的女兒。
這是一個小騙子,一直在用笑容和快樂欺騙她的信任。
她張了張口,想說「不」,想讓主持人就這樣結束音樂會。
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因為她的熠熠是如此可愛的凝視她。
一雙漆黑澄澈的眼睛,倒映著她滿是淚痕的臉,充滿了這一生沒有過的哀求和渴望。
她的小熠熠,已經是音樂家了。
沒有音樂家希望自己的音樂會留下遺憾。
於美玲抬手,擦掉冰冷的淚水。
「不準演奏悲傷的旋律。」
她的聲音嚴肅,每一個字都是來自母親的命令——
「我只要發現你的心臟不對勁,我就上臺打斷你的表演。」
殘酷無情,充滿威脅,很不講道理,還沒有音樂家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