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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渾濁的貝盧,耐心的捧著花束看他。

多梅尼克彷彿下定了決心,說道:「你能不能把那張仿製的十絃琴,送給他,讓他帶回中國?」

「這不可能。」

貝盧心情再好,對待雅韻一如既往。

他伸手抓住認識了四十年的朋友,聲音低沉的質問道:「多米,你背叛了我是嗎?你被中國人蠱惑了,你也認為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哈里森……」

多梅尼克很少這麼叫他,並不否認自己想要幫助了鍾應的事實,「那你告訴我,收藏室的十絃琴、牆上的書信,是怎麼來到你身邊的。」

貝盧鬆開手,選擇沉默,視線抗拒的看他。

不再年輕的鋼琴家嘆息一聲,問道:「你就算喜歡音樂,留著那張琴又有什麼用?沈聆已經不在了。」

「他在。」

九十七歲的老人格外堅持,顯露出孩童般的固執。

「我馬上就能見到他了。」

第三玫瑰廳,首排毫無遮擋的位置,足夠貝盧舒適的欣賞雛菊與玫瑰裝點的舞臺。

這不是什麼嚴肅的音樂會,而是為了慶祝他的生日。

政要、商賈、親屬、朋友,紛紛向他送來祝福,門外的花籃、花束佔滿了走廊,新聞記者也是追著拍攝這位慈善家的身影。

然而,他只關心《金色鐘聲》。

能有十弦雅韻參與演奏的協奏曲,是他畢生的期望,無論多少人走到他面前來與他攀談、閒聊,送上祝福,都無法分去他半分心神。

因為,他只在乎舞臺上走出了的管絃樂隊、站在正中的指揮,還有他等候已久的《金色鐘聲》。

指揮帕米拉代表著樂團與義大利音樂劇院,獻上對老先生的祝願。

這場生日音樂會的主角,卻睜大眼睛,持續看向帷幕遮擋的後臺,催促身邊的助理。

「鍾應呢?我的琴呢?他們什麼時候出來?」

忽然,燈光漸暗,管絃樂隊井然有序入座,只剩下獨奏樂器位置,空蕩蕩的琴桌,等待著演奏者的出場。

轟鳴的掌聲,隨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年輕人響起。

他抱著一張與眾不同的古琴,沒有向偉大的哈里森貝盧投去一絲視線,徐步走向琴桌。

可是貝盧死死盯著他。

他穿著那時候中國人慣穿的長衫,斜斜盤扣、長長衣擺,淡藍月白的色澤永不褪色,彷彿一位年僅十八歲的故人,跨越了漫長沉悶的時空,千里迢迢趕來,為摯友慶生。

貝盧喉嚨頓時乾澀,眼眶變得濕潤。

因為他看到的不是脾氣執拗的鐘應,而是他心心念唸的知音——

「沈聆……」

第13章

貝盧見過沈聆,聽過沈聆的聲音。

只可惜,當時的沈聆並沒有對他說過話,更沒有看向他。

但他仍記得那聲清晰的——

「致遠,不能如此無理。」

貝盧忘記了沈聆親暱叫「致遠」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卻永遠忘不掉沈聆的語氣和神情。

他嘴角帶著縱容般的無奈,陌生的中文發音如潺潺涓流。

身穿長衫的男人,在貝盧心裡如皎潔月光,照亮了異國他鄉破敗泥濘的街巷。

沈聆對待貝盧的父親,也像是對待至交好友,禮貌溫柔。

即使他與父親寒暄之後,就發生了貝盧這一生慶幸又惋惜的事情,貝盧也無法忘記他一言一行。

第三玫瑰廳的燈光逐漸黯淡,隱約亮起的一束白光,正如他心裡那一輪永不消失的明月,照亮了舞臺上的鐘應。

鍾應坐在那裡,整個音樂廳的祝福、掌聲都不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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