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見過的編鐘, 都牢牢封鎖在玻璃展櫃裡, 透著人群倒影,隔絕了一室的喧鬧。
現在, 希聲安靜的等候著工作人員拆卸、裝箱。
厲勁秋這個有功勞有苦勞的大功臣, 才得以近距離的端詳它。
唐朝以瓷器漆器聞名於世, 編鐘自然是戰國春秋最為著名。
希聲鑄造於唐代,遲了那些古老編鐘近千年, 卻仍是掩蓋不住它渾身的莊嚴肅穆。
鐘頂的雲紋蔓延鐘口,每一件鐘體,都刻著凸出的陽紋。
還有他不認識的繁體字,蜿蜒曲折, 彷彿給了每一件鐘不同的姓名。
他饒有興致的站在保管室旁, 看著數量眾多的工作人員,分工明確。
一些人拆卸編鐘,一些人負責鋪開無酸紙,一些人抬進木板現場做箱。
他們手法專業, 像是如此配合協作過許多年。
厲勁秋好奇的問道:
「這些都是華人互助會的人?他們都懂文物保護?」
鍾應也算是聽師父說過華人互助會許多事跡,他笑著回答:
「一些是協會請的博物館員工, 一些是文物保護志願者, 還有一些是清泠湖博物館派來的專家。」
小小的華人互助會, 成為了中國文物在美國的中轉站。
它聯絡著美國華人華僑, 又聯絡著中國的清泠湖。
有錢的商賈,流連於拍賣行,等候來自中國的古董。
善於交際的人士,則會四處遊說,請收藏家們開一個好價。
賀緣聲從會長次子,成長為榮譽會長的幾十年,更是美國華人為流失文物奔走效勞,從業餘到專業的幾十年。
鍾應站在這裡,看著工作人員有條不紊的拆卸編鐘,能夠清楚感受到那些他不能完全認識的人們,從微弱螢火聚集為熾熱火炬的過程。
沒有來自海外的力量,他們很難依靠國內的勢單力薄,去爭取文物的回歸。
他本想感慨一番百川東到海、蠟炬終成灰,結果身邊的厲勁秋喋喋不休。
擊潰了他一腔愁緒。
厲勁秋見到運輸所需的不同防震木箱,「非得一件鐘一箱嗎?鈕鍾那麼小,感覺一箱能裝完。」
厲勁秋見到工作人員豎起包裹寬闊的隔板,「防震防潮的包裝都比鍾大,它們都是堅硬的青銅吧,裹得跟易碎品一樣。」
他每說一句,鍾應就會勾起嘴角。
在文物方面,大作曲家的意識遠遠比不上親妹妹,始終以普通人的視角,去點評希聲的運送。
帶著困惑和好奇,有趣又可愛。
厲勁秋見鍾應只笑不答,故意用手肘去撞這個沉默的傢伙。
他開玩笑道:「要我說,直接一床棉被裹了它們,抱著坐飛機回國更快更安全。還省了打包的時間。」
終於,鍾應忍不住笑出聲。
他說:「八十年前,它就是像你說的那樣來到美國的。」
柏輝聲曾像講故事似的,給鍾應講述過希聲的失散。
馮元慶收到訊息時,正值夜晚,時間格外緊迫,簡直是在和日軍的子彈賽跑。
他根本沒有條件和現在似的,用無酸紙、防震箱裡三層外三層,小心翼翼的固定封死這些珍貴的編鐘。
只能拆掉了家裡的厚棉被,一個一個的裹起珍貴的青銅鐘,放進大木箱子。
又擔憂的塞進了許多墊紙,慌亂又緊張送到「值得信任」的美國商人那裡。
偽軍會不會抓住他,日軍會不會傷害他,馮元慶沒空去想。
他只顧得上這套編鐘。
可惜,命運多舛,這些馮元慶牽掛的編鐘,還沒有離開搭載的郵輪,就離開了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