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靈陽聽到了。
聽到了多少?
誰指使他來竊聽這座大殿?
林疏一邊注意著蕭靈陽的一舉一動,一邊飛快想著這些問題。
他不相信以蕭靈陽的心思,會想到監視皇后,這不是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只見蕭靈陽倚在棠花樹下,魂不守舍地望著草叢裡的落花,他眼中的神色很複雜,複雜到了林疏沒有辦法形容的地步,他拳頭微微收緊,發著抖,嘴唇抿緊,臉色蒼白。
知道母后不想讓自己當皇帝,而是想讓別人去當,和姐姐其實是哥哥……這兩件事,哪個的衝擊力大一些?
又或者,從來萬事不管的蕭靈陽,突然意識到了這個世界並不是他以為的那個樣子?
林疏在心裡默默給弟弟點了一根蠟,分出注意力轉回大殿裡。
皇后讓凌鳳簫走到了她面前,握著他的手,已經將具體的計劃交代完了。
凌鳳簫微微垂下眼:“是。”
皇后撫了撫他的頭髮:“你能明白母后的苦心便好。”
“但兒臣有一請求。”凌鳳簫道。
皇后:“嗯?”
凌鳳簫道:“眼下,大巫身亡,北夏大亂,戰機正好。兒臣自請領兵出征,踏平北夏。收復四海之日,再登基為帝。”
皇后問:“勝算有幾成?”
凌鳳簫道:“九成。”
皇后沉思一會兒,道:“也好。”
又道:“不知簫兒想以女身還是男身領兵?”
凌鳳簫道:“先以女身領兵,戰場上若有機會,便使凌鳳簫戰死沙場,蕭韶力挽狂瀾,其餘種種,全憑母后安排。”
皇后點了點頭:“此舉倒是周密,我自會安排妥當。”
凌鳳簫:“多謝母后。”
這廂商議停當,皇后塗著丹蔻的纖纖玉指,握在了案上的詔書上。
皇帝死前立下的詔書,自然是安排即位的事宜。
只見她眼中不見喜怒,將那詔書放在宮中長置的永明燈上。詔書是絹制,遇火即燃,火舌猛地竄起,不消片刻便將那形制莊重的遺詔焚成灰燼。
灰燼在香爐的白煙中嫋嫋而落。
凌鳳簫道:“兒臣有一事不明。”
皇后的眼睛轉向他這邊,平淡無波的神色中添上幾分溫度,溫聲道:“何事?”
“兒臣少年時,為女身一事,多有怨言,母后與母親卻毫無動搖,如今我早已不再執著此事,母后卻忽然要我以本來面目示人。”凌鳳簫淡淡道:“是因為此事不能被父皇知道麼?”
停頓片刻,他又道:“但山莊武力如此高強,若果真對皇室不滿,脫離便是,又畏懼何事呢?”
皇后定定看著他,眼裡盈了一泓悲不能抑的秋水,半晌,將他摟進懷裡:“母后自然有自己的苦衷,莫要問了。”
凌鳳簫亦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道:“冒犯母后,兒臣知罪。”
“無妨……”皇后的情緒似乎有些失控,收回手,靜默片刻,才恢復過來,最後道:“好好待靈陽。”
凌鳳簫道:“我會的。”
皇后點了點頭,隨後說起皇帝的葬禮各項事宜,大部分時間是她在說,一切流程彷彿早已準備好了一樣,只需要過上一遍,凌鳳簫時不時“嗯”一聲。
交代完畢,皇后道:“你似乎有些乏了,早些回去梧桐苑歇息吧,宮裡一應事務俱有母后操辦,不必擔憂。”
凌鳳簫道:“兒臣想與父皇待一會兒。”
皇后嘆了一口氣:“那母后先回後殿料理喪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