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學了心法,我就不會難受了麼。
師父說,自然,劍閣心法澄明通透,你學了,便再也不會在意凡人種種了。
他道,好。
便學了,從此後,每天除了練劍,背劍譜,走大小周天,又多了一樣背心法。
背得多了,不由自主便在呼吸吐納的時候用上,出劍的時候,也大有不同。
師父撫須笑道,徒兒,你天資聰穎,心法已成了。
他說,哦。
練了心法,便不難受了麼?
林疏仔細回想,覺得,確實是不難受了。
世人的千百張面孔,或笑、或哭、或關切、或嘲諷,不過是眼耳口鼻形狀的變化,於他,似乎也沒有什麼影響。
到後來,初中,高中,大學,那些人也漸漸長大了,明白了些道理,倒也從未主動欺負過他。
他便與這個世間相安無事了好多年,在門派裡便好好修煉,在外面,就恪守一個凡人的本分,日子風平浪靜,修煉也毫無阻礙。
林疏忽然想,假若、假若自己恢復了修為,當寒涼的靈力再次在周身無止無休地運轉時——
他會回到上輩子的樣子麼?
他抬頭望天空。
灰白天穹上飄散著細碎的白雪,落在髮梢或眼上。
他彷彿從寂靜的遠山與白雪中得到某種冰冷的喻示,突然明白了什麼,心中漫上一陣茫然的悲哀。
雪原並不大,它原本就屬於幻境的某一種,林疏走了幾百步之後便到了盡頭。
盡頭是灰色的虛空,他試著走進虛空中,然後心神一晃,又回到了現實世界,仍是那個握著折竹的姿勢。
果子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你發呆了哦,是不是折竹找你說話了?”
林疏道:“是。”
果子眼睛便亮了起來,問:“折竹好看麼?”
林疏:“沒有看清臉。”
果子道:“漂亮的劍,就有漂亮的臉。”
說罷,果子把身體往床的一邊挪了挪,拍拍被子:“我們睡覺吧。”
林疏應了一聲,解下外袍躺過去。
果子便往他這邊滾了滾,腦袋靠在他胸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袖。
林疏問:“你不是討厭男人麼?”
果子“嘁”了一下,道:“林疏也不算很討厭。”
林疏笑了笑。
果子說罷,閉上眼睛,打算睡覺了。
林疏伸手抱住果子,看著那張漂亮的小臉,感覺孩子這種東西,還是可愛的。
他和蕭韶人生的坎坷,在果子身上得到了體現。
世人大多都是相識,訂婚,結婚,有孩子,離婚。
他和蕭韶是訂婚,相識,離婚,有孩子。
胡思亂想了一番,他也閉上眼睛,嘗試入睡,然而心中有事,過了很久才睡過去,睡得也不好,亂糟糟做了許多夢,夢見許多東西,大小姐、蕭韶、果子,乃至學宮中的同窗們。
半夢半醒間,他想,自己的上輩子,原是極少發夢的。
又是一個夢做完,林疏隱隱約約覺得有人站在床邊,便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