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一隻眼睛長在毗盧神的正面,大概在脖根到肚臍的位置。
雖此前見過了圖紙,身臨其境時,還是能感到那種瘋狂、詭譎、難以形容和充滿壓力的窒息感。
他們昨天曾談論過毗盧神。
談論的結果是,毗盧神之於羯族人,就像天道之於修仙人。
毗盧神有百隻眼睛,千隻手臂,用以察覺人行之惡,裁決有罪之人,而天道,在仙道的理論裡,也知曉世間一切,對罪大惡極之人降下天雷刑罰。
然後凌鳳簫若有所思舉例,說滇國信奉“苗神”,西疆也有所信奉的“薩訶神”,乃至於其他種種異族、種種修行流派,乃至最出世的佛道,都有類似於毗盧神、天道、苗神、薩訶神這樣至高無上的神明。
彷彿天地間真有一套不可觸碰的鐵律,有一個無所不能的執律之神。
蕭瑄撫掌讚歎,聽卿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林疏則不敢吱聲。
實話說,他雖然修仙,但其實是個無神論者,甚至還經常在唯物主義與現代物理的邊緣試探。
不過,話說回來,無論是否真有這樣的存在,看著這尊毗盧神像毫無灰塵,顯然得到妥善養護的表面,就能推測出,大巫可能真的自詡為毗盧神、天道之類的神明,看不慣汙濁的世間,想要徹底淨化一番。
他們繞過神像,來到背面,從左側木梯上塔。
二層空無一人,只有一些奇異雕塑,和毗盧神同出一脈,不成人形。
三層空無一人,只有一些奇異壁畫,畫上的東西也和毗盧神同出一脈,一些黑色的形體,以癲狂的形態在深褐色的牆壁上久了,甚至覺得它們會動。
四層依然空無一人,卻沒有雕塑,也沒有壁畫,空空蕩蕩,唯獨最南邊的牆壁上,掛了一幅美人圖,美人沒有臉,沒有形體,乃至沒有性別,只是陳舊的畫紙上,一團模糊的紅影,但林疏覺得,應該挺美。
這些樓層全部寂靜得可怕,沒有一個人走動,林疏懷疑其中是否有詐的時候,他在五層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冰棺。
冰棺裡有水。
不會結冰的水,唯有南海之底,歸墟之中的無盡之水。
水裡有一隻巨大的,外殼雪白的大蛤蜊,貝殼之大,需數十人環抱。這蛤閉著殼子,正在睡覺,只有淺淡的白霧從縫隙中逸散出來,發出某種甜美迷亂的氣息。
顯然這白霧不是寒氣,而是致幻的蜃氣。所以,這不是一隻大蛤,而是一隻蜃,海市蜃樓的蜃。
南海中,年年有船隻翻覆,大多數都是船上之人被蜃氣迷住了心神,死在了駛往海市蜃樓的路上。
眼下,它在睡覺,但是當這東西醒來,蜃氣瀰漫至滿層,踏入此處之人,就會完完全全陷入幻境。
但是這樣小縷小縷的蜃氣瀰漫,也會對神智造成一定的擾亂。
不過,鳳凰山莊心法中的熾陽之氣,正是蜃氣的天生剋星。
林疏想拉一拉凌鳳簫的袖子,卻冷不防拉了一個空。
他回頭看身邊,卻只看見空空蕩蕩的一間房。
林疏深呼吸了幾口,回憶自己是什麼時候和凌鳳簫失散的。
——卻發現自入塔以來,他的記憶都十分模糊,似乎根本沒有和凌鳳簫說過話。而原本握得很緊的手,也不知什麼時候鬆開了。
幻境?
林疏看著眼前的蜃。
或許,這隻蜃並不是實景。
或許在剛剛踏入塔中的時候,他們就被不易察覺的蜃氣所迷惑,陷入了半真半假的幻境中。
塔中一片寂靜,林疏不敢彈琴清心,只默默唸著心法口訣,試圖脫離幻境。
沒有用。
眼前的場景始終是一個空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