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何鏤猛地抬眼,徑直朝著謝斂看過去。
謝斂不閃不避,徐徐抬眼。
青年長眉凌厲,骨相清正,依稀仍是汴京城中內斂持重的模樣。隔著數點零星的燈火,他仍遍身孤寒,然而牽住了身側的青衣女郎。
第50章 帝鄉遙九已修
夜風吹拂, 兩人衣袂交纏。
女郎眉宇有些怯意,姿態卻十分端莊,生得更是仙姿佚貌。兩人站在一處, 倒是般配得沒話說,遠和傳聞中不一樣。
眾人恍然。
急忙找補, 「是……嫂夫人啊, 失禮失禮。」
饒是如此, 也難掩震驚。
謝斂平日一副冷漠無情、生人勿進的模樣, 又整日忙於公務, 誰知道私下與夫人這樣恩愛。
都一起來赴宴了,還得私下相會。
一場宴席的功夫,都叫他和夫人如隔三秋, 嘖。
眾人心思各異,擠眉弄眼。
只有何鏤臉色難看。
昔年在京都,謝斂是出了名的古板冷清。汴京多少出身高貴的女郎, 爭先搶後想要靠近他,他卻向來目不斜視,眼裡只有燈前幾本案卷。
平日不喜結交同僚,
低調到極致。
此時卻是擺明瞭,宣告宋矜是他謝斂的人。
何鏤幾乎冷笑出來。
宋敬衍的女兒, 京都人人不想碰的罪臣之女,也只有謝斂這種罪人般配!何鏤瞧著並肩的兩人, 猛地抽回目光, 轉身便走。
身後眾人其樂融融。
爭相給宋矜見禮, 藉此拉近與謝斂的關係。
何鏤聽得正刺耳, 謝斂的嗓音再次響起。
「何大人,」對方的目光落過來, 嗓音冷冽,帶著幾分警告,「下次還是別走得這般急,若是衝撞了別的女眷,叫人以為別有用心。」
這話就差指著鼻子,說他剛剛打擾了夫妻相會。
還驚擾了他的夫人。
何鏤眯了眯眼,忍住怒意。
嶺南按察使雖然是正三品的官職,卻是實打實的外放,明遷實貶。如今人又是在嶺南,他就是不忍這口氣,也得當眾扯出張好臉來。
周圍人都是人精,聽出話裡的意思。
卻沒有一個人解圍,由著他出醜。
「此處天黑,本官一時不察。」何鏤笑得很難看,好在夜裡看不太出來,磨著牙擠出幾句話,「宋娘子勿怪,是本官唐突了。」
謝斂沒有說話。
良久,才淡淡反問:「不是裝聾作瞎,天黑何妨?」
何鏤氣得額頭冒汗,原本便沒多少的風度,險些維持不住。
其餘人看得興奮,不由竊竊私語。
聲音壓得很低,而且拐彎抹角,但他很清楚地聽出弦外之音。
說他曾是閹黨走狗、皇室鷹犬,靠著討好太監才得勢,即便是當了正兒八經的按察使,在謝斂跟前也撐不起腰板,照舊不入流。
就因為他的出身,
這些人就永遠覺得他低賤。
何鏤終於忍不住,拂袖而去。
順著曹府長長的廊廡,一直走到無人處,他才沉著臉盯著樹。陛下和乾爹趙寶打發他來嶺南,當然是得知了曹壽的打算,有所忌憚。
在嶺南推行行政,
想得倒美。
何鏤唇邊笑意冰冷,回頭望去。
這些蠢貨,以為曹壽便是多了不起的人物,卻忘了京都才是真正的名利場。巍巍皇宮裡的,才是這天下萬民的主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