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剋制住了本能流落的脆弱。
看他目光再度戒備起來。
宋矜腦海亂作一團,卻又比任何時候想的東西更多。
彈劾阿爹的是謝斂,經手這件事的卻是北鎮撫司,就是要避嫌也不是這個避法。本屬於刑部的案件,落在了北鎮撫司,而刑部的謝斂卻又這樣告訴她。
這背後,恐怕與黨繫有關。
但靠她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朝堂上的事情。
女郎眼底的霧氣還在變濃,彷彿隨時會化作一滴露水,顫顫巍巍要滑落。
她又露出無措來。
「起來。」謝斂側臉,淡聲道。
宋矜仰起臉,看了他一眼,伸手去提被泥水浸透的衣裙。她一手抓著帷帽,一手抓著散落的烏髮,還要提起裙裾,一時間有些手忙腳亂,眼看著要摔進泥水裡去。
謝斂沉默片刻,隔衣釦住她的小臂,託她起身。
女郎眼底又是意外又是驚恐,著急著和他劃分界限,猛地起身,卻一趔趄往前撲去,險些栽入他懷中。
宋矜恐懼到臉色慘白。
她想也不想往側面一避,猛地摔倒。
謝斂眸色微暗,神情如常,冷眼看她避如蛇蠍的眸色。女郎撞在木欄上,一聲悶響,疼得本能倒吸涼氣,但眼底的恐懼卻散了。
謝斂收回手,再度撿起被她撞翻在地上的燈籠,徹底收回目光。
他抬眸看了一眼夜色,撿起燈籠轉身。
宋矜靠在欄杆上,冰冷的雨絲往她臉上拍,好一會兒才澆滅她心口熱度。
她整理好帷帽,正要戴上,原先跟著謝含之的僕從卻又折返過來。他表情有些尷尬,顧左右言了幾句其他,才不太確定地道:「北城兵馬司的指揮使陳大人,為人最是豪爽,送娘子若是有什麼難處,陳大人必然會秉公處理。」
不等宋矜回答,僕從便急急走了。
宋矜自小不是長在父母膝下,對朝堂上的事情甚至連耳濡目染都沒有,此時才彷彿,真的抓到了一根稻草。
她出了門,撿起自己的破燈籠,折返回家。
到家已經很晚了。
只有廚房還點著一盞燈,宋矜推開門,廚房裡也走出個胖胖的婦人。
婦人揉了揉發花的眼睛,連忙過來扶宋矜,嘴裡喋喋地溫聲抱怨道:「娘子可真是嚇死我了,本要去接你,家裡的夫人又放不開。」
宋矜取下帷帽,周身都濕透了。
好在這些日子雨大,家裡倒是不缺水,蔡嬤嬤早就給她熱了洗澡水。
蔡嬤嬤伸手,摸了摸女郎蒼白濕潤的臉頰,又探了探她的額頭,看她滿身狼狽的泥水,「快些換了濕衣裳,泡個澡,可千萬莫要發燒了。」
「這就去。」宋矜應道。
蔡嬤嬤的水裡煮了艾葉,苦澀溫熱的藥味彌散開,宋矜這才感覺到強烈的疲倦。
她半闔著眼,有些睜不開眼皮。
蔡嬤嬤瞧著少女柔美的側顏,細長的眉微蹙,烏濃的眼睫低垂,墨緞般的長髮勾在蒼白臉側,重重燈影下如洛浦仙子。
蔡嬤嬤無聲嘆息,為宋矜肩頭淋驅寒的艾草水。
這樣的容顏,就是放在京都的貴族小娘子中,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就是不論美貌,次輔家的女兒,自身才學也是一等一的好,也能稱讚一句才學冠蓋滿京華。
偏偏疾病纏身,偏偏父兄遭逢大變。
這樣的美貌,反倒令人膽戰心驚。
每次宋矜出門,那些人的目光,都令她恨不得將自家小娘子藏起來。
「娘子可千萬平安啊。」她提宋矜撈起長發,拿乾布巾子擦拭,蒼老的面容越發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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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矜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