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面色淡然,顯然即便是不翻這冊子,他也記得分明。
他將那冊子掉了個個兒,推到了吳江面前,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御史臺王大人是我們這裡的老主顧,這真柳便是被他買來送給了芙蓉樓十二花魁裡的楊枝姑娘。”
掌櫃的說著,一臉的豔羨。
汴京城中誰人不知曉,這御史臺王喜王大人娶了個家財萬貫的豪商獨女為妻,很快三年抱兩一連生了兩嫡子。
有坊中傳聞,王夫人瞧著兩個兒子都站住了,端來兩碗絕嗣湯,你一碗我一碗,夫妻再飲一次交杯酒。
從此之後,王大人隨意尋花問柳,浪蕩情場;王夫人則是繼承祖業,點石成金。
“那楊枝姑娘人如其名,端是生得楊柳細腰,好生才貌。王大人親畫了圖樣,著一線閣最好的吳匠人親手掐絲做的這一套真柳頭面,在釵上還刻有贈楊枝幾個字。”
那掌櫃的說著,又偷偷瞧了韓時宴一眼,猶疑了片刻說道,“王大人有意要為楊枝贖身納入府中為妾,不過稍晚了那麼一步,已經有旁的大官人為楊枝姑娘贖身了。”
他說著,走到了一旁的一個巨大的木櫃面前,點撥了幾下,從其中抽出了一個木頭匣子來。
木頭匣子上著黑漆雕著芙蓉花,前頭有一方小銅釦,看上去格外的精美。
掌櫃的沒有言語,直接將那匣子開啟來,推到了吳江面前。
“就在昨日,楊枝姑娘去了寶通當鋪,當掉了這一套真柳,可惜的是殘缺了一枚耳鐺。當時我見她穿著布衣,頭上無珠翠,想來已經是良家子。”
“我們也算是老相熟,我還問了她幾句,她只說孃家哥哥給她贖了身,她接上阿孃就要回故鄉了。”
寶通當鋪就在一線閣的旁邊,兩家乃是同一個東主。
顧甚微聽著,睫毛輕顫,她想她有些明白丁楊究竟是為何要殺死關御史然後又自縊身亡了。
身為一個大孝子,有什麼事是讓他撇下眼盲的老母親,也非得拿命去做的事呢?
顧甚微想起了那張乾淨的八仙桌上放著的撥浪鼓,又琢磨著掌櫃的話,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楊枝應該是丁楊的親妹妹,他救她出風塵,放心地將老母親的後半生託付於她。
顧甚微想著,心中有些微微腫脹。
韓時宴亦是沒有吭聲,倒是一旁的吳江激動地伸手摸了摸那耳墜子,他從自己的袖袋裡摸了摸,摸出了一張交子來,塞到了掌櫃的手中。
“定錢你拿著,等我事了了,便著人把剩下的銀錢送過來,千金難買心頭好,有了這個,我五姐姐應該能少捅我幾槍了!”
他興奮地說著,掌櫃的卻是欲言又止,臉色變幻了好幾回。
吳江一下子反應過來有什麼不對勁的,他扭頭一瞧,卻見之前站在他身後的韓時宴同顧甚微不知道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吳江欲哭無淚,“他們怎麼可以把我丟下!這下老仵作還不把我罵死去!”
掌櫃的淡定地收起了木匣子,好好的一個小郎君,偏生喜歡吱哇亂叫,誰見了誰不跑啊!
……
這會兒是清晨,朱雀大街上遠不及夜裡頭熱鬧繁華,感受到耳邊的清靜,顧甚微同韓時宴對視了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韓時宴前頭引路,進了一個小巷子然後又七彎八拐了一下,終於瞧見了一個簡樸的鋪頭。
普普通通的木門,地上到處亂堆著的石頭,看上去還睡眼惺忪打著瞌睡的小廝,門前橫枝上跳來跳去的小鳥,還有一隻趴在煮茶小爐邊慵懶的野貓,比起一線閣的浮華,這裡讓人心中寧靜了不少。
韓時宴輕車熟路的推門走了進去,聽到門口的腳步聲,一個青色布袍的男子快步的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