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去治江陵,不是去打江陵。這完全是兩碼事。”
蕭士及慢慢靜了下來,凝神看著杜恆霜,“那又怎樣?沒有我辛辛苦苦把江陵打下來,他到那裡去治江陵?”
“你要這樣鑽牛角尖,那我就沒話說了。”杜恆霜淡淡地道,低頭繼續看賬本。
蕭士及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地挪了一會兒,心裡的憋屈之意還是不能散去,恨恨地道:“我馬上寫信,讓我的崑崙奴水軍回來。留在那裡,不過是繼續為人做嫁衣裳!”
杜恆霜啪地一聲闔上賬本,瞪著蕭士及道:“你居然把崑崙奴水軍留在了江陵?!”
“……依附蕭銑的人不少,我們只拿下蕭銑,別的人,不一定是心甘情願臣服大齊。若不是崑崙奴水軍在那裡駐紮,江陵怎麼可能一直這麼平靜?!如果那些人犯上作亂,受苦的還是那些無辜的老百姓。”蕭士及對杜恆霜解釋他為什麼要把崑崙奴水軍留在江陵。
杜恆霜用胳膊撐著頭,定定地看著蕭士及。
這一次,她發現自己也不瞭解他了。
這個人,跟她從小心裡的那個人,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是仔細琢磨來,又已經發生了很多的變化,出現很大的不同。
她也弄不清,自己曾經傾心喜愛過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了……
“……只要我的崑崙奴水軍一調回來,江陵的城防必定不會那樣太平了。衛星峰,就看他的能耐吧!”蕭士及冷笑一聲,又躺了回去,“陛下一定會後悔他派錯了人!”
杜恆霜嗔了蕭士及一眼,道:“你別說氣話了。其實衛星峰,確實是一個非常不錯的人選,至少比你合適多了。”
蕭士及忍不住瞪著杜恆霜。
“你瞪我我也要說。”杜恆霜忍不住瞪回去,要比誰的眼睛大嗎?——誰怕誰!
“這個位置,陛下的意圖很明顯,是要給寒門庶族出身的人,不能再讓士族把持這樣重要的位置。你知道,衛星峰和我們一樣,都是寒門庶族出身的良家子。其次,他又是清河崔家的女婿,讓他出任這個職位,又能讓士族門閥滿意。第三,他也是陛下的女婿。對陛下來說,他比你更是自己人。讓他去江陵,真是皆大歡喜。”說著,杜恆霜看了看蕭士及越來越黑沉的臉色,掩袖笑道:“當然,有人歡喜有人愁。他們滿意了,我們的柱國侯氣炸了肺!”
聽著杜恆霜久違的調侃語氣,蕭士及滿心的苦悶突然煙消雲散,他愣愣地看著杜恆霜一臉俏皮的笑容,心裡像是被人用重錘重重擊打過一樣,心裡又酸又軟,還有些悶悶的鈍痛。
杜恆霜看見蕭士及的神情,忙收了笑容,咳嗽一聲,總結道:“所以,你也別忿忿不平了。對陛下來說,你只有打仗的本事。就算沒有穆侯府的事,你這個刺史位置也是坐不穩的。就算你想坐穩,別的人也容不得你坐穩。朝堂之爭,只靠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甚至靠著陛下也是不可靠的。士族門閥綿延千年,自有他們的底蘊。我們既然選擇做了陛下的棋子,也要有做棄子的自覺。”
這句話,蕭士及聽懂了。
有時候,能被人利用,也是因為有被利用的價值。
最怕是別人連利用都不肯了,而他手裡什麼倚仗都沒有,自然就被人劃拉到最低層。
杜恆霜看完賬本,就拿著去外屋跟知數和知釵交代事情,留蕭士及一個人在屋裡仔細回味。
蕭士及想了很久。他發現,他把陛下、太子,還有毅親王、士族門閥這些人,看得實在太高了。其實說到底,不管是朝廷,還是黑道,都是利益之爭,誰也不比誰高貴多少。而他可以倚仗的東西,在錯綜複雜的利益面前,真的是不堪一擊……
沒過幾天,衛星峰一個妻室都沒有帶,只帶著一批幕僚隨從和一隊軍士,離開長安,往江陵上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