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又怔了怔,是鄒行的夢。
也難怪,他在小重山裡待了這麼多天,只與鄒行見過幾次。
但很快就要見別人了。
崔令頤接到詔令,前往養春苑的時候,還是覺得事有不妥。
他一宿未睡,躺在床上,兩百年前的事陰魂不散,至今糾纏著他,天光驟亮之際,他想的是逃走還是去見那位殿下。
最終沒有逃。
崔令頤擔任侍衛首領,假期頗多,要是有個什麼頓悟,能有修為上的提升,告知一聲,消失個年都不成問題。
待到天亮,他整理妥帖,沒帶刀劍法器,穿著平平常常的一身衣裳,去了養春苑。
一路走來,並未遇到其他人。
崔令頤提著心,停在遊廊,遠遠地看到一個人影。
是那位殿下。
盛流玉穿了一身雪衣,斜倚在深紅色的圍欄上,很懶散的模樣。園中的草木生得繁茂,枝枝葉葉的也要擠進長廊中,淡粉的木芙蓉垂在盛流玉的鬢間,他半合著眼,抬手撥開,指尖如盈澤的玉,白且無瑕。
無端的秀美明麗,令人不敢直視。
崔令頤只看了一眼,便低下頭。
盛流玉抬眼看面前不遠處的人,露出一雙不能作假的金色眼眸,他漫不經心地問:“崔令頤,你二百年前當過盛百雲的護神衛,對不對?”
崔令頤並不敢答,兩百年前的事,他已發誓都忘了,只當從不知道。盛百雲和盛流玉是父子,也同是長明鳥,他們之間的事,旁人如何能插手。
盛流玉的聲音很輕,卻不容拒絕:“抬起頭。”
崔令頤不得不抬頭,與小長明鳥對視。
盛流玉笑了笑,只隨意地說:“崔侍衛,不必擔心,只是問問。但,我怎麼出生的,總是應該知道的。”
說完,便遞給他一張令牌。
崔令頤看到眼前的木製令牌,上面雕著春日十二景的一景,有大朵大朵的山茶,令行禁止,這是小重山只有十二張的令牌之一。
他聽那位殿下說話,很有誘惑力似的:“你秘密地娶妻生子,在人間置辦田產,只有尋到機會,才能偶爾出山見他們幾面,生怕連累了他們。你不想與他們團圓嗎?”
崔令頤終於動心,他低下頭,才發現原來地上還有一隻貓,定下心神,慢慢講述那件不能見光的事。
兩百多年前,崔令頤還是護神衛,前途無量,卻忽然接到長老的一個命令。
長明鳥的妻子越靈已經懷孕,必須嚴加保護,直至生下小長明鳥。
當時崔令頤就覺得很奇怪,他是盛百雲的貼身護衛,又常年身處重華宮,對於某些事有所耳聞。盛百雲確實有心儀之人,但對方是一隻血脈稀薄,幾乎不能化形的鳥。而長明鳥的血脈,必須由兩隻純血的長明鳥才能延續。這件事本沒有多少人知道,但事實如此。長老們會用秘法將雌鳥體內不屬於長明鳥的血驅趕出去,勉強維持她的性命,等到生下蛋後,讓她力竭而死。話雖如此,也不是任何鳥都能做長明鳥的母親的,盛百雲的妻子,一隻血脈稀薄,靈力幾近於無的鳥,身體裡可能只有一滴屬於長明鳥的血。即使有秘法維生,一滴血的鳥怎麼可能活下去?
崔令頤以為是別人,去了之後才發現,懷孕的竟然真的是越靈。而盛百雲並不在此,周圍是一片荒山,有十數位長老,幾百名護衛看守,不像是保護,倒像是囚禁。崔令頤為人謹慎,被提拔到了高位,貼身看護在垂死邊緣的越靈。有相熟的長老告訴他,說他的運氣到了,這一次的事,做好了是有大功勞的。崔令頤還沒明白,越靈一旦生產,必然會死去,盛百雲哪裡會高興,更何況這件事本來就很古怪。
直到那位長老指了指天。
崔令頤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