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字話音未曾落地,所有弓/箭手便轉身就位,四支小隊同一時間包抄上前,第一支羽箭擦破了昏沉的夜空,“咻”的一聲——那“鬼影”倏地動了!
他黑雲似的從那高高的華蓋上悠然而下,長袖揮出,好似推出了一堵看不見的牆,將潮水一樣的箭頭與禁衛擋了出去,口中朗聲尖嘯,不少平時身體不怎麼樣的文官當時便被那聲音刺得頭暈眼花,一時站立不穩。
一個侍衛兩步上前,一把扶住趙淵:“皇上,請先移駕!”
那鬼影卻出了聲,用那種沙啞而陰森的聲音一字一頓道:“你們以為南渡歸來的真是你們的皇帝嗎?哈哈哈,可笑,死後為何不去問問山川劍,因何被滅口?“
趙淵整個人一震,好似逆鱗被人強行拔去,整個人臉上頓時青白一片。
一隻冰冷的手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肘,有什麼東西從眼前閃過,他猝然回頭,見那竟是親王高冠,那麼重的冠冕橫著便飛了出去,極刁鑽地撞在了那“鬼影”腿上,竟當空將他打了下來!
謝允輕輕呵出一口白氣,將趙淵甩向身後侍衛:“妖言惑眾的瘋子。”
那“鬼影”一落地,頓時便陷入了禁衛包圍圈中,槍陣立刻壓上,那“鬼影”踉蹌了兩步,頭上的兜帽應聲落下,竟露出一張駭人的骷髏臉來!
他所有的皮肉都緊緊貼在頭骨上,乾癟的嘴唇上包裹出牙齒的痕跡,血管與經脈青青紫紫、爬蟲似的盤踞在薄得近乎透明的皮下,最可怖的是,細得一隻手能握住的脖頸上,皮下竟有一隻巴掌大的蟲子形狀凸了出來!
謝允嘆了口氣,隔著重重的人群,幾不可聞地叫道:“殷沛。”
幾個侍衛衝上來:“殿下,還請速速離開是非之地!”
殷沛縱聲大笑:“既然名為‘涅槃’,怎會死在你們這些凡胎**手中,我還是獨步天下第一人——”
謝允挪了一步,卻微微有些踉蹌,好像剛才將殷沛砸下來的那一下已經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被侍衛慌忙扶住:“殿下!”
殷沛一露臉,好似憑空降下了個大妖怪,嚇得當場一片混亂,趙淵一邊被一眾侍衛簇擁著離開,一邊大聲喝令著他們顧著謝允。
謝允覺得有點啼笑皆非,不知為什麼,他永遠也分不出陛下的真情和假意。
人心和人心之間,隔了這樣遙遠的千山萬水嗎?
“不用怕。”謝允幾不可聞地開口道,“我說了將錯就錯,就是將錯就錯。”
扶著他的侍衛沒聽清:“殿下?”
謝允輕輕一揮手,自己站穩,強提了一口氣:“保護皇上去。”
與此同時,一處高樓上,曹寧聽見一個北斗黑衣人上前耳語,忽然便笑了,說道:“怎麼是他?唉,我一直以為是我生不逢時,原來只是風水輪流轉,趙淵也有今天——告訴沈先生,機不可失,不必管原計劃,便宜從事。”
那黑衣人聞聲一點頭,好像一道影子,貼著牆面滑了下去,轉眼便不見了蹤影。
趙淵自從繼位以來,還從未這樣狼狽過,腳步倉皇中,他幾乎有種錯覺,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逃亡之路。
他已經忘了自己的故鄉,只記得從小便被養在永平朝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京官府上,按輩分是他的遠房叔爺,小女兒嫁進宮中做了個不受寵的庶妃。他父母雙亡,被親戚來回推諉,因為面貌長得與娘娘的小皇子有幾分相像,被這位叔爺領回去收養,想讓他同小皇子做個玩伴。
可是體弱多病的小皇子似乎並不需要一個宮外的玩伴,他連那位殿下的面都只見過一次,本以為自己這一輩子便是好好讀書,考個功名,仗著這一點遙遠的皇親,將來討些微不足道的照拂,誰知一朝風雲突變,他懵懵懂懂地被人盛裝收拾,塞進了南渡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