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爺。
昨晚騎著小電驢送她回來的季爺。
倪萊盯著這幅畫上的男孩,如果這張臉是他的樣子,會是怎樣?
也就是一瞬間的念頭,想要看一眼他的臉。
但是要怎樣跟夏毅凡說?總不能直接說我臨走前想要看一眼季爺……吧?
於是倪萊把畫筆放下,說:“我不想走了。”
果然,夏毅凡說:“這個我做不了主。”
夏毅凡把她帶到小酒館,見到季隨的時候,說不清為什麼,倪萊由‘想看他一眼’驟變裂變質變成‘想多看他幾眼’。
她不是不害怕七哥那幫地痞流氓,只是那時把他們這些人統統忘記了,只看得見眼前這個人。
清晨的陽光照在小酒館吊頂上的琉璃燈罩,折射出七彩光,籠在季隨身上。
他馱著一背陽光,轉臉看她。
那一刻,倪萊後來一直在回味。
你眼裡有四季,而我眼裡只有你。
稀裡糊塗,她留了下來。稀裡糊塗,他答應了她留下來。
好多事情都找不到緣由,譬如她要留下來,譬如他答應“保護”她,譬如那段日子裡,曾經有不少路人甲幫助過她,但是她卻只對其中一個人心存執念。
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所以她一直不去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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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畫能比你的命重要?”夏毅凡陪著倪萊在手機店買手機,問她。
命當然比畫畫重要,比其他任何一切都要重要,不然她早去死八百回了。
你為什麼不去死?
王騰飛這樣問她,王茹沁也這樣問她。
她當時怎麼回答的?不記得了。反正無論她說什麼都是錯的,不說是錯,說也是錯,呼吸是錯,出生就是個錯。
當年倪宛彤把她領進王家,指著王騰飛說:“他就是你爸爸。”
直到現在倪萊都記得,第一次見到王騰飛時,他戴著金絲邊眼鏡,穿了件藏藍色的唐裝,上面是暗紅的排扣。腳上穿著一雙老布鞋,手裡拿著根金絲楠木的柺杖。
儒雅貴氣,以及冷漠。
金絲邊眼鏡折射著吊燈上的水晶,泛出淡青的光,像是毒蛇在吐信子。
倪萊看了他一眼,怯怯地往倪宛彤身後躲。倪宛彤生氣地低聲訓斥她,拽著她往王騰飛跟前推。
王騰飛一隻手背在身後,一隻手拄著柺杖,靜靜看了她們母女一會兒,然後他抬起柺杖,一下戳在倪宛彤心窩上。
他說:“你起開,讓我看看這個孩子。”
倪宛彤愣怔地看著他,下意識伸手護了下倪萊。
王騰飛上前走了一步,倪宛彤穿著高跟鞋被拐杖頂著向後退了兩步。
倪萊完全暴露在王騰飛面前。
他上下打量著她,問:“你叫什麼名字?”
倪萊低著頭:“倪萊。”
“倪萊。”王騰飛評判著,“你和你媽媽長得很像。”
這是王騰飛對她的全部評價。
倪宛彤陪著倪萊在王家住了三個星期。
一個很普通的早晨,倪萊吃過早飯去上學,倪宛彤拿著書包親自給她背上,用手指梳理了下她的馬尾,笑著說:“萊萊,媽媽要出去一段時間,你要聽話,不要惹你爸爸生氣。”
倪萊問:“什麼時候回來?”
倪宛彤:“很快。”
下午放學回到家,院子裡到處都是她和倪宛彤的衣物。從管家口裡得知,王太太回來了。王太太是王騰飛的正牌妻子。
倪萊當晚在院子裡坐著睡了一夜。
倪宛彤一直沒有再回來。
王太太有一兒一女。兒子王輝比倪萊大半